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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学院>三分之一的秋

来源:药学院发布时间:2023-04-01


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郁达夫到底是没能留得住他故国的秋,但似乎即使是这试图挽留的举动也被上天视作僭越,而后便遂了他的心愿,他换来的三分之一的秋全部留给了一九三四年,他的生命行至半程也随即折损在异域山川的秋天。而我们又是否知道,郁达夫为何宁愿折损生命也想留住他梦里故都的秋,用不着去担心答案被藏在什么犄角旮旯里,郁达夫会将灵魂解剖开来,自己告诉你。

 一眼看去,我们看到的是郁达夫自说自话的悲哀。正像他所说的,“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郁达夫的文学创作,大多是对自己灵魂的大胆暴露和剖析,一如当年卢梭在《忏悔录》中的自我斥责,郭沫若评郁达夫说:“大胆的自我暴露,对于深藏在千年万年背甲里面的士大夫的虚伪,完全是一场暴风雨式的闪击,把一些假道学、假才子们震惊得至于狂怒了”。

郁达夫将一个从来没人展现过,或者说没有人胆敢展现过的零余者暴露给世界,他使人见到招摇的草,感受到带着紫罗兰气息的和风温微微地哼到人的脸上来,令人陶醉在澄清透明的以太里,但这些不令人感到悲哀,悲哀的是自我安慰式的独白:“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世间的一般庸人都在那里妒忌你,轻笑你,愚弄你”他分明知道这些并非是自己想要的,却不敢追求,不敢发声,甚至不敢去想象,他甚至不敢对自己说出内心所想,只好像阿Q一样麻痹自己的精神。但他不是阿Q,他有着清醒的头脑,也正因为这清醒而痛苦着,他看见艳艳的春光,自以为想要的是隐居避世,而实际上心中疯狂渴望的是“烂熟的肉体”,当他真正暴露自己的时候,反而显得不那么狰狞,而是一种爆发式的宣泄:“苍天呀苍天,我并不要知识,我并不要名誉,我也不要那些无用的金钱,你若能赐我一个伊甸园内的“伊扶”,使她的肉体和心灵,全归我有,我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郁达夫切开灵魂的皮肤,露出红色的脏器,不是鲜艳的绯红,而是高烧、肺病之后凄惨淋漓的红晕。手术刀绕开像水泡过一般淡粉红色的脾肾,打开凹陷的胸腔,看到的却是一颗耀眼的,鲜红的心。

也许是早知道换取三分之一的秋耗去了自己大半的生命,郁达夫余下的时间里显出的是平淡的悲哀。“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腐烂的尸体似的沉沉的盖在那里。”(《春风沉醉的晚上》)纵是谁也要叹道春光大抵是老透了。但他凹陷胸腔里的是一颗炽热的心脏,所以不独是陈二妹颊上要飞起两点红晕,娇羞地关心“我”(《春风沉醉的晚上》),车夫也会甘愿于“手向车斗里一摸,就把那个表拿出来”(《薄奠》),这些朴素的人们正在以自己的热情生活着,郁达夫笔下的这些人有纯洁的人性和尊严,这也正是郁达夫一腔沸腾热血所挥洒的地方,他又岂想拿一部Wordsworth的诗集在田垅里漫无目的地乱跑,这是“零余者”,但这不是郁达夫,他暴露的情欲下藏的是自由飞翔的人性,他颓唐外表下埋着的是爱国的骨血。

“郁石匪心真颜色,达士多情亦丈夫”。郭沫若说:“鲁迅的韧,闻一多的刚,郁达夫的卑己自牧,我认为是文坛的三绝。”郁达夫的卑己,是在解剖自己灵魂,将人性上的弱点暴露给我们看,为的是让我们去学怎样去诊治,而不是想我们看完后敷衍赞美几句“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其时,美如酥酪”的。少年的悲哀,毕竟是易消的残雪,悲哀总是表面的掩饰,热情才是主色调。他不只有藏在性的要求和灵肉冲突下的疾病般的爱国,也有毫不掩饰的,如太阳一般的爱国之心,他有“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也有“各有兴亡家国事,悲鸿作画我题诗”,他是满天风雨中响彻四野的鸡鸣,为的是有其他鸡鸣来唱和,他跳出了个人悲欢离合的小圈子,他不再“避嫌逃故里,装病过新秋”,不再用颓唐掩饰,他想换的不单是他自己故都恬淡的秋,他想换的是中国四万万人民团圆的秋。

郁达夫,一个真正的文人,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他换取的三分之一的秋似乎还没有过去,每每看到迟开的桂花,都要觉得那年的秋,比一九三四年的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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