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烟台的冬

清晨推开窗，海雾正沿着海岸线漫上来，像一匹湿漉漉的青灰色绸缎，将芝罘岛裹进朦胧的纱幔里。烟台的冬天总带着海的气息，连寒风都裹着咸腥的味道，掠过滨海广场的铜像时，会在大衣领口凝成细碎的冰晶。

朝阳费了许久才穿透云层，在烟台山上染出一片金红。百年老洋房的尖顶覆着薄雪，红砖墙在雪光里透出温暖的赭色，爬山虎的枯藤像遒劲的书法，在墙上写满岁月的注脚。山脚下的渔人码头，木栈道结着薄冰，几只海鸥缩着脖子蹲在栏杆上，看见早起的渔人便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结了霜花的玻璃橱窗。

最热闹的要数海边的渔港。晨雾未散时，归航的渔船就披着一身寒气靠岸了。甲板上堆着银闪闪的带鱼，渔网里蹦跳的海蛎子沾着细碎的冰碴，穿胶皮裤的渔妇用铁钩将海货拖上岸，冰面被划出一道道白痕。穿军大衣的老汉守着炭火炉，铜锅里的海虹煮得咕嘟作响，白雾裹着鲜腥气漫过整条街，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雪落下来时，烟台就成了一幅水墨画。雪粒子敲打着张裕酒窖的橡木桶，在百年酒窖里酿出清越的回响；昆嵛山的松树顶着蓬松的雪冠，远远望去像无数个白首老翁；就连海边的礁石也换上了素白的衣裳，任由浪花在裙裾下织着蕾丝。孩子们在雪地里追着滚圆的海肠跑，红扑扑的脸蛋映着雪光，笑声惊飞了躲在礁石缝里的海鸟。

暮色四合时，滨海路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晕里，雪花打着旋儿落下，在车窗上绘出抽象的图案。海鲜市场飘来鲅鱼饺子的香气，混着炒栗子的焦香钻进鼻腔。老人们围坐在暖气片旁，就着一碟海米拌菠菜喝烟台古酿，电视里正播着蓬莱阁的雪景，镜头扫过朱红的廊柱，雪沫从飞檐上簌簌落下，惊起一群栖息的灰鹤。

子夜的烟台港，灯塔的光束在雾中划出银亮的轨迹。远处货轮的汽笛穿透寒夜，与崆峒岛的航标灯遥相呼应。岸边的冰碴被潮水推上岸，在沙滩上砌出晶莹的堤坝，仿佛大海在冬夜里悄悄筑起的水晶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