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烟台雪 外国语学院254-2团支部 亓思然

起初是悄然的。天阴了一日，铅灰的云低低地压着海平面，空气里有股子湿润的、凛冽的咸味，混着冬日的寒气，直往人领口里钻。傍晚时分，天色早早地晦暗下去，路灯的光晕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孤清。第一片雪花，便是在这时，怯生生地落在我窗玻璃上的。极轻的一点白，瞬间就化成了水痕，像一声来不及捕捉的叹息。我心里一动，知道它来了。

然而我万没想到，它竟是这样来的。那起初的羞怯，仿佛只是一种迷惑人的序曲。入夜后，风声紧了，不再是呜咽，而是某种低沉的、持续的吼声，掠过楼宇间的空隙。我熄了灯，只靠着窗看。外面已不是下雪，而是整个天空的重量在崩塌，在倾泻。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雪，它不是江南的婉约，不是北国的干爽，它带着渤海湾的力道，是海与陆在严冬里一场酣畅淋漓的角力，败者要被彻底掩埋。

第二日清晨，风停了，吼声歇了，一种浩大的寂静统治了一切。我迫不及待地推门出去。雪竟积得那样厚，没了小腿。一脚踩下去，“咯吱”一声闷响，是实实在在的、充盈的触感。天地一色，纯净得让人屏息。平日里熟悉的校园，全变了模样。松树戴上了臃肿的白绒帽，灌木丛成了一个个憨态可掬的雪馒头，道路的界线消失了，只有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歪歪斜斜地通向远处。阳光出来了，是雪后特有的那种清亮的、毫无热力的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亿万颗细碎的钻石芒尖，璀璨得叫人睁不开眼。空气清冽如冰泉，吸入肺腑，五脏六腑都像被洗过一遍。

我想，我会记住这场雪的。它不像童年的雪，只关乎嬉戏；也不像异乡的雪，总带着愁绪。它落在我十八岁的冬天，落在这座山海之间的城。它让我看见，这世间最极致的覆盖，不是毁灭，而是一场盛大的、沉默的更新。脚印终会被新雪掩去，但这片白，这片清冷的、浩大的光，会留在眼里，更会留在心上某个角落，成为记忆里一处不会融化的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