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苔时光

午后的图书馆，阳光斜斜地切进来，把空气里浮动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书，心思却飘远了。目光落在笔袋上那个小小的、白色的Hello Kitty挂件上，它正安静地伏在拉链头旁，冲着我那永恒的微笑。那笑容是静默的，却仿佛有声音。

我忽然想起，故乡小城那条河边的石阶，一级一级，通向水光潋滟处。石阶的缝隙里，生着墨绿的青苔，绵绵的，软软的，像岁月踩过留下的、最温柔的足迹。有多少个那样的午后，我们就坐在那生了青苔的石阶上，脚悬在清凉的河水上方，一晃，一晃。我们说的话，大抵都忘了，无非是课堂上的琐事，看不完的小说，或者对遥远未来的、一片朦胧的憧憬。话是轻的，散在河风里；而那份彼此懂得的静默，却是沉的，沉甸甸地坠在心底，像河床底下被水流磨得圆润的卵石。

那时的日子，是整块的，浑然一体的，仿佛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平缓的河流。我们躺在时间的舟上，任它漂流，并不急着靠岸。而如今，日子被课表、任务、碎片化的消息，切割得整整齐齐，像图书馆书架上编码严谨的典籍。我在这庞大的秩序里，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步履匆匆，穿梭于一栋楼与另一栋楼之间。偶尔驻足，会感到一种奇异的悬浮——脚踩着坚实的地面，心却像断线的纸鸢，没有个确切的落处。

窗外的光渐渐柔和，染上了一层蜜色。我轻轻拿起那挂件，Kitty的脸庞在夕阳里暖融融的。原来，友情到了深处，并非总是炽热的火焰；它更像这石阶上的青苔，生在不见天日的缝隙里，却自有一种湿润的、坚韧的生机。它不喧哗，只是静静地绿着，用那份绵密的、甚至有些微凉的触感，提醒你来路，也陪着你走向去途。

我把挂件贴在手心，那股凉意渐渐被焐成了暖。合上书，我站起身。窗外的林荫道上，年轻的学子们抱着书，笑语而过。我知道，我也将汇入那人流。但心里，已安稳地装着一小块故乡的青苔，与一个永远微笑的白色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