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雪落无声

起初是极细微的凉意，点在脸上，向远方的的叹息。抬头看，灰蒙蒙的天幕上，才辨出疏疏的白点，飘着，旋着，迟疑着。渐渐地，密了，急了，那白点便成了絮，成了漫天安静的精灵。

雪是静的，是轻的，像天地间一场盛大的默剧。落在枯草上，为憔悴的褐色镶一道银边；覆在瓦楞上，将屋脊的线条捂得柔和。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簌簌的白色吸了去，只剩一片温柔的岑寂。

伸出手，接住一片。它却倏地落在掌纹里，瞬间化作了极小的一点水痕，凉意直沁到心里。这凉，是洁净的，不带丝毫戾气。

忽然想起儿时在故乡，雪下得厚实。清晨推开门，一片耀眼的白光扑过来。我们欢呼着冲出去，在无痕的雪地上留下第一串热乎乎的脚印，仿佛自己是这崭新世界的第一个访客。那时不怕冷，团了雪球掷向同伴，或是仰着脸，让雪花落在张开的嘴里，尝那一点清甜的、虚无的滋味。

如今看雪，心境却不同了。看雪，成了看时光的一种方式。看着它如何耐心地，将熟悉的万物改换容颜，遮掩所有棱角，呈现出一个匀净而短暂的世界。这过程里，有一种庄严的悲哀。因为你知道，这完美是留不住的。明日朝阳一出，这圆满的寂静便要破损。雪的美，竟在于它的易逝。

雪还在落着。远处的楼宇，近处的枯枝，都只剩下淡墨似的影子。天地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鸿蒙。我站在这混沌的中央，成了一个静默的标点。肩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也不去拂它。就让自己也暂时成为这雪景的一部分吧。

在这无边的覆盖之下，许多平日里翻腾的思绪，竟也渐渐地沉静下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