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烟台大学法学院的学子,我总愿在深秋的黄昏踱步至三元湖畔。这时的湖,褪去了春日的烂漫、夏日的喧腾,像一轴被时光浸染的古卷,在渐紧的北风中展露出沉静而深邃的魂魄。海风裹着凛冽的潮气掠过水面,钟楼的尖顶与垂柳的枯枝在水中颤巍巍地晃着,仿佛一幅被秋雨反复润色的水墨画。
深秋的三元湖,色彩是凝练的诗。湖岸的垂柳已敛去春日的柔嫩,枝条如铁画银钩,探入青灰色的湖面,与零星的残荷勾勒出疏朗的骨相。玉兰、连翘早已谢幕,唯剩几株倔强的山茶擎着暗红的花盏,在霜风里烧出最后的暖意。老园丁仍弓腰扫着落叶,竹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湖水的低吟交织,仿佛在与季节作别。
湖心岛上的草木褪尽铅华,露出嶙峋的筋骨。从小桥望去,岛上的枫树燃着最后的红艳,与岸边银杏的金黄、松柏的苍青层层叠染,倒映水中,恍若打翻的调色盘。钟楼的倒影在暮色中愈发凝重,每当钟声敲响,声波荡开涟漪,仿佛将法学楼的理性、建筑馆的沉思,都揉进这澹澹的秋波里。我常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看夕阳将湖水染成青铜色,恍惚间,法律条文中的严谨与湖光的萧瑟竟悄然相通——这“三元”之景,原是自然、学识与人心在深秋达成的默契。
夜色浸染时,三元湖更显幽邃。路灯将枯柳的影拓印在地面,如斑驳的篆刻。晚风推着湖水轻叩石岸,絮语中带着凉薄的诗意。偶有夜跑者的脚步掠过,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寒雀,而图书馆的灯火倒映水中,与天边疏星遥相呼应。记得一次期末夜读后,我独行至湖边,见新月如钩悬于亭角,清辉洒在残荷上,恍若有白鹭的羽影掠过——那是深秋赠予疲惫心灵的一阕绝句。
若说烟大是载着理想的方舟,深秋的三元湖便是舟头那面沉静的帆。它映照着法律的庄严的孤寂,工学的精密,也沉淀着每一个学子的追问与笃行。当潮声自不远处的黄海传来,我总觉这湖不仅是一汪秋水,更是一卷深奥的法典:水面书写着四季更迭的律例,而湖畔的我们,正是其中最虔诚的注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