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叶脉里的光阴

窗台上的绿萝又抽出了新叶，嫩生生的脉络蜷曲着，像攥紧了一把细碎的光阴。我指尖抚过叶片，忽然想起老家院角那棵老槐树，它的叶脉里，藏着我整个童年的春秋。

小时候总爱蹲在槐树下，看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在地上洇出斑驳的光斑。槐叶的脉络是极清晰的，主脉挺拔如柱，侧脉细密如网，像把岁月的纹路都织了进去。春初时，槐叶刚冒头，嫩黄的叶芽裹着绒毛，叶脉还只是浅浅的痕，风一吹就颤巍巍的，仿佛生怕惊动了刚醒的春天。那时奶奶会摘几片新叶，揉碎了给我擦手，说槐叶能祛暑气，我便追着风跑，看那些嫩叶在枝头摇摇晃晃，把春天摇成了满地碎金。

盛夏的槐叶最盛，墨绿的叶片挨挨挤挤，叶脉也变得苍劲起来。午后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听蝉鸣被树叶筛得细碎，奶奶坐在竹椅上纳鞋底，针线穿过布面的声响，和叶脉里淌过的风声缠在一起。我数着叶片上的纹路，数到头晕了就枕着奶奶的腿睡去，梦里都是槐叶的清香，还有叶脉里漏下来的、星星点点的光。

秋深时，槐叶开始泛黄，叶脉像枯瘦的筋络，撑着渐渐蜷曲的叶片。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我捡最完整的夹在书里，想留住这叶脉里的光阴。奶奶说：“叶落了，树才好过冬，明年又会长新的。”我那时不懂，只盯着书页里的叶脉发呆，觉得那些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后来离开老家，那棵老槐树在拆迁时被锯走了，我只带走了当年夹在书里的槐叶。如今再看这绿萝的叶脉，忽然懂了奶奶的话：叶脉枯荣，不过是光阴的轮回。就像老槐树的叶脉里藏着春生夏长，我的生命里，也藏着那些被槐叶记下的、温柔的岁月。

绿萝的新叶舒展开了，叶脉在阳光下透亮，像一条通往旧时光的小径。原来光阴从不会真正消失，它只是悄悄藏进了每一片叶的纹路里，等我们低头时，忽然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