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操场,那根粗麻绳被我们二十双手攥住时,连风都凝在了半空。
拔河比赛的哨声未响,我已将麻绳在掌心绕了两圈,粗糙的纤维硌着掌心,却不敢松半分力气。左边的阿杰把胳膊死死抵在我肩上,声音压得像闷雷:“等下听我喊号子,脚扎稳,身子往后沉,千万别松!”我点头时,瞥见右边的小夏正弯腰系鞋带,她的运动鞋后跟磨得发白,裤脚还沾着早上练操时蹭的草屑,却把麻绳往腰后又缠了一圈,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哨声骤然划破空气,麻绳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我只觉得一股蛮力往前拽,整个人几乎要被扯离地面,耳边炸开一片声响——阿杰的号子“一二、一二”喊得声线发劈,看台上同学们的呐喊“稳住!别退!”混着麻绳摩擦的“咯吱”声,像潮水似的裹住我们。忽然,我脚下一滑,重心往后倒去,就在指尖要脱开麻绳的刹那,身后的班长猛地贴上来,宽厚的手掌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抓牢!我们一起往后拽!”
那一秒,我忽然不觉得累了。左边阿杰的胳膊在抖,却把麻绳攥得更紧,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滴,砸在跑道上晕开小圈湿痕;右边小夏的脸憋得通红,额前的碎发全被汗粘住,却跟着号子的节奏,一次次把身子往后倾;身后的人紧紧挨着人,肩膀抵着肩膀,后背靠着后背,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又滚烫,像是要拧成一股绳。麻绳中间的红线晃悠着,一会儿往左偏,一会儿往右移,我们盯着那抹跳动的红,喊着同一个号子,把胳膊的力、腰腹的力、腿脚的力,全往同一个方向聚。
当裁判的哨声再次响起时,我们所有人都往后倒成一片,麻绳“咚”地砸在塑胶跑道上。阿杰瘫坐在地上,摊开的手掌磨得通红,却笑着把麻绳往怀里拽:“赢了!我们赢了!”小夏靠在我肩上喘气,手腕上勒出的红印子清晰可见,却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刚才没松劲,好样的!”看台上的同学冲过来,把我们连人带绳围在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汗,笑着、喊着,声音比深秋的风还响亮。
后来我总想起那根粗麻绳,想起掌心磨出的红印、抵在后背的温度、一起喊哑的号子。原来青春从不是一个人的咬牙硬撑,是一群人攥着同一根绳,朝着同一个方向,把零散的力聚成一股劲,让那根普通的麻绳,成了系着我们共同记忆、最结实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