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檐下听雪

雪是北方的信使，裹着黄土黑瓦的清寒，漫过窗棂，落在檐角的冰棱上。我倚在暖炕边的木椅里，看雪花织成素缟，把院中的老槐树晕成一幅素墨画。

檐下的雪粒堆成棉絮，每一片都裹着北风的凛冽。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外婆总坐在炕头的蒲团上，手里搓着棉线，讲着林海雪原的故事。雪花顺着屋檐滑落，在青砖地上积起厚厚的绒毯，我穿着虎头鞋踩进去，积雪没过脚踝，凉丝丝的触感浸进裤脚，她却笑着把我拉到炕边，用温热的手掌搓着我冻红的小手。那时的雪，是暖的，混着外婆棉袄上的棉花香。

如今外婆不在了，老院子却还在。檐角的冰棱被雪浸得透亮，风一吹，叮咚作响，只是少了外婆的搓线声，多了几分清寂。我伸手去接檐下的雪，指尖触到冰凉的雪片，忽然想起外婆曾说，雪是天空的棉絮，落下来，是为了盖住大地的寒，也为了藏起未说的思念。

雪渐渐大了，打在槐树枝上，簌簌有声。枝丫上的积雪坠落到泥土里，压着深埋的草芽。就像外婆的爱，看似清寒，却早已融入我的生命，在岁月的冻土中积蓄暖意。我想起她教我剪窗花，红纸在她手里翻折，转眼就成了跃动的小鹿；想起她在灶前为我煮红薯，铁锅在火上咕嘟作响，飘出甜糯的香气。那些温暖的时光，如同檐下的积雪，层层叠叠，堆积成心底的山。

不知过了多久，雪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白茫茫的庭院里洒下淡淡的金光。檐角的冰棱还在滴水，只是节奏慢了下来，像是在低声絮语。我起身走到庭院里，踩在松软的积雪上，空气中弥漫着雪后特有的清冽。老槐树的枝丫上还挂着雪团，蓬松洁白，折射出细碎的光。

原来，雪从未带走什么，只是把思念藏进了每一片雪花里，藏进了檐角的冰棱声里，藏进了老院子的每一寸砖瓦里。只要愿意停下脚步，就能在檐下的落雪中，听见时光的回响，看见外婆的笑容。

雪停了，风过檐角，冰棱轻颤，像是外婆在说：“孩子，别冻着，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