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工图与家

九月的烟台，海风总带着咸湿的凉意，拂过烟台大学的银杏道时，会卷起几片刚泛黄的叶子，落在我摊开的《机械制图》课本上。指尖捏着那片银杏叶，叶脉的纹路像极了老院梨树上的年轮，一瞬间，潍坊老家的气息就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作为机器人工程专业的大一新生，我总在校园的细碎处撞见故乡的影子。第一次走进工程训练中心参观，机床运转的嗡鸣声里，我忽然想起外公在老院修理农机的模样 —— 他总戴着顶蓝布帽，蹲在青石板上，手里的扳手在齿轮间游走，金属碰撞的脆响混着梨花香，是我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如今在实验室里，老师演示车床加工零件，银色的铁屑卷曲着落在托盘里，我盯着那些发亮的碎屑，仿佛看见外公当年修理后，摆在窗台上的农机零件，也是这样带着金属的冷光，却被老院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周末去烟大市场，路过卖海鲜的摊位，鲅鱼的腥味让我想起外婆的萝卜汤。在潍坊老院，每到秋收，外婆都会从小菜园拔起带着泥土的潍县萝卜，切成滚刀块和排骨同炖。汤在煤炉上咕嘟着，萝卜的清甜渗进肉香里，我趴在桌边等着，看外婆把汤盛进粗瓷碗，撒上一把葱花。现在在学校食堂，偶尔也会点一份萝卜汤，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 后来才明白，少的是老院煤炉的烟火气，是外婆看着我喝汤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上周机械制图课，老师让我们画齿轮的剖视图。我握着铅笔，在图纸上仔细勾勒齿廓，忽然发现齿轮的齿牙咬合处，竟和老院梨树枝的分叉有些相似 —— 都是带着规律的弧度，藏着咬合的默契。画到一半，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她说老院的梨树结了不少果子，都给我留着，等寒假回去吃。挂了电话，我看着图纸上的齿轮，忽然觉得，机械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像老院的梨树一样，藏着时光的温度，藏着远方的牵挂。

海风又吹来了，银杏叶从课本上滑落，落在我的帆布鞋边。我弯腰捡起叶子，夹回课本里，像珍藏起一片故乡的月光。在烟台的日子里，机械图纸上的线条会延伸出老院的轮廓，实验室的齿轮声会混进外婆的叮嘱，而这片海的风，也会带着我对故乡的思念，慢慢融进我的青春里，融进我未来要走的，满是齿轮与星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