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夏夜晚风里的旧藤椅

蝉鸣把傍晚的风揉得发黏时，外婆院中的旧藤椅总泛着一层暖棕的光。藤条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的日光，深一道浅一道，像她掌心的褶皱里藏着我半程的童年——那些被蒲扇摇慢的夏夜，都蜷在这藤椅的弧度里。

小时候的我总爱踩在藤椅的横栏上晃腿，凉鞋叩着木质扶手“哒哒”响，外婆就攥着蒲扇轻轻拍我的脚踝：“慢些晃，这椅子都要被你晃散架喽。”她的蒲扇边缺了半块角，是我七岁那年追着院墙上的花猫跑，攥着扇柄甩出去扯坏的。我当时吓得藏在柴房里，她却捡回扇子，用细布把破口缝了道边，说“这扇子识得你出汗的味道，换了新的就不亲了”。那时的藤椅总“吱呀吱呀”地哼调子，和着外婆讲的牛郎织女，把夏夜拉得又长又软——我枕在她膝头数星星，数到眼皮发沉时，就撞进月光织的梦里，连呼吸都裹着栀子的香。

后来我搬去城里，藤椅便在老院的屋檐下落了灰。去年暑假回去，刚进院门就看见外婆蹲在藤椅旁，拿着旧毛巾擦藤条的缝隙，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笑：“早擦干净了，知道你还爱坐。”我挨着她坐上去，藤条的弧度刚好贴住腰背，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连“吱呀”的声响都没改，像老友熟稔的招呼。风从院外的老槐树间穿过来，卷着晚开的栀子花瓣落在扶手上，外婆又拿起那把补过的蒲扇，扇叶扫过我的手臂，风里裹着她袖口皂角的味道。

我忽然看见藤椅腿边的划痕，是我当年用石子刻下的“100分”——那年期末考了满分，我攥着卷子蹲在这里刻了半下午，藤条的毛刺扎得指尖发红，外婆就在旁边给我剥荔枝。如今划痕已经浅得快要看不清，可藤椅的温度、蒲扇的风，还有外婆的笑，都和旧时光里的模样丝毫不差。

原来有些旧物从不会老，它们只是替我们把那些不肯说再见的时光，妥帖地存进了生活的褶皱里——只要坐回这藤椅，夏夜晚风就会带着童年的温度，重新裹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