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灯下的暖

晚饭的最后一口粥下肚，母亲收拾碗筷的动作轻得没声响。碗沿沾着的几粒米，她用指尖捻起，指尖带着常年做家务磨出的薄茧，蹭过瓷面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父亲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低头擦拭着我的旧书包，拉链卡了几天，他用棉签蘸着煤油，一点点清理缝隙里的灰尘。

这样的场景，在寻常日子里重复了无数次。

小时候总嫌母亲唠叨，清晨的粥要一遍遍温热，书包里的课本要按大小排好，就连袜子也要翻到正面才放进抽屉。那时我总急着往外跑，踩着晨光追胡同里的伙伴，身后母亲的叮嘱像扯不断的线，“慢点跑”“多喝水”“放学早点回”，直到身影拐过墙角，声音还在巷子里飘。

父亲话少，却总在默默做事。冬天的自行车后座，他会垫上厚厚的棉垫，自己却只穿一件薄棉袄，后背被寒风浸得发凉。我伏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肥皂味，还有自行车链条转动的铁锈味。有次考试失利，我蹲在学校操场的槐树下哭，直到暮色漫上来，才看见父亲的身影在远处晃动。他没问考得怎么样，只是把我的书包换到另一只肩上，说：“回家吧，你妈炖了汤。”

后来在外求学，电话里母亲的声音总带着笑意，说家里一切都好，父亲的腿不疼了，院子里的月季又开了。直到放假回家，才发现母亲的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父亲的背比从前驼了些，走路时脚步也慢了。夜里起夜，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母亲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缝补我磨破的衣角，父亲坐在旁边，帮她递着针线。灯光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地板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如今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碗筷擦得锃亮，学着父亲的样子，默默记下家人的喜好。周末回家，母亲还是会煮我爱吃的粥，父亲依旧会检查我的书包。只是现在，我会放慢脚步，听母亲把话说完，会帮父亲捶捶背，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

亲情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粥里的温度，是灯下的唠叨，是藏在细节里的牵挂。它像老房子里的炉火，不耀眼，却能暖透漫长岁月，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静静流淌着最真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