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旧毛衣里的针脚

衣柜最底层压着件藏青色旧毛衣，领口处织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边缘的毛线已经泛白，像被岁月磨软的月光。毛线沾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袖口磨出的毛边像朵软乎乎的云，指尖拂过针脚时，还能摸到母亲当年留下的温度。

第一次穿它是小学三年级的冬天。母亲坐在床头织毛衣的模样，至今还清晰得像昨天 —— 她把台灯拧到最亮，左手捏着毛线团，右手握着两根银灰色织针，针杆在指间穿梭时，会碰出细碎的 “嗒嗒” 声，和窗外的落雪声叠在一起。我总爱趴在她腿上，把脸埋进堆在床边的毛线里，闻着羊毛特有的暖香：“妈妈，梅花什么时候织好呀？” 她低头笑，发梢垂在毛衣上：“等织好，雪就化了，春天就来了。”

后来我上了中学，开始爱美，觉得这件毛衣颜色老气，领口的梅花也不够时髦。有次母亲翻出毛衣，抖了抖上面的灰：“今年冬天冷，这件厚，你穿吧。” 我撇着嘴往后躲：“同学都穿带拉链的卫衣，谁还穿手工织的毛衣呀。” 母亲的手顿了顿，把毛衣轻轻叠起来，放回衣柜最里面。那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看见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件毛衣，指尖反复摸着梅花花瓣，台灯的光落在她鬓角新长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盐。

去年秋天我回家，发现衣柜里多了件新的藏青色毛衣 —— 还是领口那朵梅花，只是尺寸大了一圈，针脚比旧的更细密。母亲递过来时，眼底藏着点期待：“你现在工作总坐办公室，特意织得松快些，不勒得慌。” 我接过毛衣往身上套，忽然摸到袖口内侧有块小小的补丁，用同色毛线细细缝的，像片藏起来的小叶子。“是你小时候勾破的地方，” 母亲笑着说，“当时没舍得扔，拆了重织，还是原来的花样。”

现在这件旧毛衣依旧压在衣柜底层，新毛衣我常穿在身上。每当秋风穿过办公室的窗，毛衣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我就会想起母亲坐在灯下织毛衣的夜晚。原来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爱，从来不会随着毛线褪色 —— 它们像冬日里的小太阳，不管走多远，只要摸到熟悉的纹理，就知道母亲的牵挂，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