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被时光遗忘的巷子。两旁的墙壁,是那种经了年岁的灰白,雨水在上面画下了深浅不一的泪痕,斑斑驳驳的。墙根处,茸茸的青苔挨挤着,连成一片软软的绿意。偶有一两株不知名的藤蔓,执着地向上攀爬,嫩绿的须尖在微风里轻轻颤动着,试探着风的温度。
我走得很慢,生怕惊扰了这里的梦。我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前的竹椅上,身子微微靠着墙壁,正就着这昏昏的光线读一张旧报纸。他的姿态是那样安详,仿佛与这巷子、这藤椅、这光阴都融为一体了。他读到有趣处,嘴角会漾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是内敛的,只属于他自己。不远处,几个孩童在玩跳房子的游戏。他们的笑声,像一把清亮的珠子,撒在光滑的石板上,又叮叮当当地弹跳开来,给这沉静的巷子注入了鲜活的生气。
看着他们,我忽然有些恍惚了。这巷子,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河,将一切的浮躁与喧嚣都沉淀了下去。外面的世界,日子是被人用鞭子赶着跑的,慌慌张张,纷纷扰扰;而这里的光阴,却仿佛是一座走得极慢的老钟,每一个音节都拉得长长的,饱满而充实。它什么也不曾挽留,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都顺着它的河道静静地流走了;但它又仿佛留住了一切,将一代代人的悲欢、一生的故事,都细细地收藏进每一道砖缝、每一片青苔里了。
走到巷子的尽头,豁然开朗,便是车水马龙的现代街市了。那流动的钢铁与刺耳的喇叭声,像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我不禁停下脚步,回头又望了一眼。那深深的巷子,此刻像一位沉默的智者,静静地卧在那里,身后是万丈红尘,眼前是过往千年。
我忽然明白了,我贪恋的,并非是这条巷子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一种从容不迫的生活节奏,一种被我们日渐遗忘的、与时光温柔相处的方式。于是,我整了整衣衫,带着这一份难得的清寂,又重新汇入了那一片喧嚣的人海里。只是心里,已存下了一条幽深的、可以随时走回去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