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海畔听潮

晨雾还未散尽时，我便踩着湿软的沙滩往海的方向走。沙粒裹着昨夜潮退的余温，从脚指缝里轻轻漏下去，像握住一把细碎的月光，握不紧，却留了满手的凉。

海水是极淡的青灰色，远望去和天边的云融在一起，只在浪头翻卷时，才露出些泛白的边，像谁在青布上绣了道不规整的银线。风里带着咸腥气，混着岸边苦楝树的清香，吸进肺里，连呼吸都变得清透起来。我找了块被潮水磨得光滑的礁石坐下，礁石上还沾着几枚小小的贝壳，是那种最普通的灰白色，壳上印着细密的纹路，像大海写了一半的信。

潮声是慢慢响起来的。起初只是细弱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耳边翻一本旧书，后来便渐渐沉了下去，成了低低的轰鸣，从海的深处涌过来，裹着远处航船的汽笛，在耳边绕了一圈，又轻轻落下去。浪头一次比一次近，先是漫过沙滩上的脚印，把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抚平，再往前一点，便打在礁石的根部，溅起细碎的水花，落在裤脚边，凉丝丝的。

不远处的滩涂上，有几只白鹭在踱步。它们的腿细细长长的，踩在湿润的泥里，留下小小的爪印。有时低下头，用尖喙在泥里啄一下，大概是捉到了小螃蟹，又仰起头，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姿态里满是从容。偶尔有海风来得急了，吹得它们的羽毛微微颤动，它们也只是偏一下头，依旧稳稳地站着，像滩涂上生出的几支白色的芦苇。

太阳渐渐升得高了些，雾散了，海水也慢慢染上了蓝，是那种透亮的浅蓝，能看见水下几尾小鱼，拖着银色的尾巴，在浪里钻来钻去，像撒在水里的碎银子。岸边的苦楝树投下疏疏的影子，落在沙滩上，和浪影叠在一起，风一吹，影子便跟着晃，像一幅流动的画。

坐得久了，便觉得自己也成了这海畔的一部分。潮声在耳边成了背景，浪起浪落，像呼吸一样自然。那些平日里压在心里的琐事，也跟着潮水慢慢退了下去，只余下眼前的海，眼前的风，还有滩涂上静静站立的白鹭。原来有些时候，人并不需要做什么，只坐着，听潮声，看海，心里的褶皱，便被这海风慢慢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