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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槐荫下的时光

来源: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团委发布时间:2025-06-05

蝉声从槐树叶片的缝隙间漏下来,落在我的肩上,沉甸甸的。这声音我听了三十年,依旧如幼时那般锋利,能划开夏日的闷热,也能划开记忆的封缄。

老宅的木门发出熟悉的呻吟。推门时,手掌沾了层薄灰,像触摸到时间的粉末。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在,树干上我童年时刻的歪斜字迹已经肿胀成模糊的疤痕。树荫铺了半院,阳光在叶片的筛漏下变得细碎,像祖母当年撒在糯米糕上的桂花。

祖母总在午后出现在那片树荫里。她穿靛蓝色粗布衣裳,衣襟上别着针线包,银发挽成一个随时会松垮的髻。我至今记得她后颈上那颗褐痣,随着她俯身浇菜的动作在阳光里时隐时现。那时我总疑心那是颗会发芽的种子,终有一日会从她皱纹纵横的皮肤里抽出嫩枝来。

"阿宝,来吃凉粉。"她的呼唤声有特殊的韵律,尾音微微上扬,像槐树新抽的嫩枝。石桌上的白瓷碗凝着水珠,碗底沉着几粒枸杞,艳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摇着蒲扇,风里带着艾草的味道,扇面上墨写的"清风徐来"四个字已经褪成淡灰色。

最难忘的是雷雨将至的午后。空气稠得能捏出水来,槐树叶蔫头耷脑地蜷曲着。祖母会把藤椅搬到廊下,给我讲白蛇传。她的声音混着远处闷雷,故事里的断桥在我们头顶的乌云里若隐若现。雨点砸下来时,我们忙着抢救晒着的梅干菜,雨帘中她的笑声清脆如檐角风铃。

后来我去城里读书,暑假回来总看见她坐在槐树下剥毛豆。青绿的豆荚在她指间爆开,豆子落进搪瓷盆的声音像零星的雨点。她抬头望我的眼神,仿佛在数我脸上新添的皱纹,又像在确认我还是不是那个在树荫下听故事的孩子。

最后一次见她是某个夏末。槐树开始落叶,黄叶打着旋落在她肩头。她突然说:"这树比我年纪还大,怕是活不过明年了。"那时我不懂,她说的其实是自己。来年槐树依旧抽枝发芽,她却永远留在了冬天。

此刻有风掠过树梢,叶浪翻涌如海。恍惚间又看见她坐在藤椅里,膝上摊着针线筐,银发被风吹乱。三十年光阴,原来不过是从树荫这头走到那头。我拾起一片落叶,叶脉里蜿蜒着她教我认过的每一条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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