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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姥姥

来源:发布时间:2019-09-11

从我仰头望她为我系好纽扣到低头看她银发轻飞,只是一瞬间。

那年夏天我在走廊里踢球,球蹦跳着滚到门前。门被慢慢推开,一个穿着红褐色外套的瘦弱身影费力的将几个大包放下,抬头看见我,笑容在饱经旅途辛劳和岁月侵蚀的脸颊上瞬间绽放。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在这如高原雪莲般幸福绽放的笑容下,深埋着深幽无底的伤痛和彻骨坚硬的冰霜。我只是茫然无措,羞涩的在她万分渴望的目光中低声喊道:“姥姥”。  

此后,这呼唤声便成了我早晨醒来的第一声呼唤和深夜入睡前的最后一声呢喃。姥姥并不爱笑,但和我在一起时,嘴角总是上扬。略显黝黑的小圆脸和整齐乌黑的短发让她看上去意气风发,精神饱满,斗志昂扬。这也与他急躁易怒的性格相呼应。她会毫不犹豫的挡在我面前,与所有试图用灼热的语言炮弹伤害我心灵的大人高声争吵,用在我眼中那般高大的身躯抵住凝聚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的巴掌和拳头。我躲在她用力挺直得脊背后,安然的避开上学路上的烈日,骤雨,寒风,冷雪。

我习惯了她用手为我试过温度的洗脚水,习惯了她磨破手指为我缝的鞋垫,习惯了她四点起来为我买鲜鱼做饺子,习惯了她后半夜起来为我盖被子,习惯了踏进寒冬前她为我裹紧外衣,习惯了她拉着我的手唱歌走夜路,习惯了......习惯有她在身旁,给我带来像她在冬夜里为我熬的姜汤一样的安然踏实的温暖。可恨,年少无知的我和风雨交加的生活带给她的是融不化的冰霜深壑。多少次,她呆坐在卧室的窗前,在惨淡的黑幕中她一点点的收集着悲伤,那悲伤的棱角分明用力紧握刺入皮肉,却在心里流着血。模糊的视野里,姥姥的身影抽搐着,颤抖着,有一道道流星滑落,映着细碎的银光。我看得见她的啜泣声沉沉的撞击着房间每一个器物。它们也心疼的颤抖着。因为她几十年感情道路上的断崖,因为她与女儿间深深地误解,因为她亲姐姐地突然离世,因为她无比疼爱的小外甥,我,说了一句永远无法收回的大逆不道的话:“你走啊,这是我家。”  

我不想回忆,我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痛苦表情,婚姻的不幸将她逼到悬崖,母女的隔阂更使她无路可退,而他最后的情感寄托—我,可恶的我,无情地将她一推而下。在坠于绝望深渊之时,她深藏的泪水,从心的裂缝中喷涌而出,而我竟无知可恶麻木的无动于衷。姥姥扶着门转过身,没说一句话,只是泪水溅落在地碎裂声从幽谷中传来,太刺耳太钻心。

如果有可能,时光回流,回到我脱口而出那句话的瞬间。

我要扇自己一百个耳光。

然后紧紧抱住她,我的姥姥。

我不想稿清是非对错,只是不想她承受伤痛太多。如果生活带给他的伤让她失血过多,我愿用青春换她多一丝温暖。

可恨一切回不去,时间不是在溜走,它在不停累加,让悔恨瑜伽深重,压着我,在痛苦的荆棘路上寸步难行。之后,她选择回老家,回那个曾经折散的家,缝合撕碎的情感,我无法感受她的心情,毕竟,再大的勇气,耐心和坚韧也不法让碎布完好如初。在姥姥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会从梦中惊醒,没人再来安抚我睡去,我呆坐着,手脚冰凉,姥姥回去了,也带走那些习以为常,就在掌心的温热,还好,残余心田的温暖仍可伴我入睡。可我没想到着余温如此单薄,转瞬可逝。姥姥总对我说,常干活身体好,她说从没去过医院打针拿药,但她第一次接到医院的病检报告,两个字让天空黯淡无光;“胃癌”。我仍像往常一样上学吃饭放学,就像无事发生,但没有回家,沿着放学的路平静的走,一步一步,来到送姥姥回家上车的站牌,颓然地跪倒,用力地哭,没有放声地哭喊,泪水太多,都塞了咽喉,只有沙哑得嘶鸣。同伴不解的拉我起来,我疯了般向家狂奔,我以为,天真的以为留给我补偿姥姥的日子很多,时间却将期限快进到分秒。

我忘了我是如何走进医院的病房,我厌恶那里黑白的色调和充斥着酒精和泪水的苦涩空气,像在为什么倒计时,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走过人群,兀的,我看见了满头白发,杂乱的铺在天蓝色棏枕巾上。我的心一下子被紧紧地勒住,很害怕,害怕看到她凝聚痛苦的面容,一寸一寸的靠近病床,她的面容渐渐清晰,但视线却渐渐模糊被耗尽精力的眼窝深陷,埋藏了无尽病痛的折磨,水分流失的脸颊有清晰的泪痕,有新增的几道皱纹,生在姥姥的脸上,刻在我的心里。她睁开眼看到了我,一瞬间绽放出微笑,我恍惚间以为又回到十年前的夏天,在记忆中的第一次相逢,往事历历在目,要是可以重新来过......

我不愿让故事从此画上句号,有太多话想表达,却哽咽在喉。“皓南来了啊,姥姥没事,就是这管子插在鼻子里怪难受的,哎,医生不让多说话.....”我把泪紧锁在眼眶,憋得满脸通红,握紧她布满针孔的枯瘦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口,泪就会喷涌。我知道这会让她难过,我努力的冲他微笑,让她宽慰些,可笑着笑着,泪便决堤而出......

当所有温暖载着姥姥滑向深渊的边缘时,冥冥中有只手托住了她。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失而复得,让对幸福和温暖的珍惜更刻骨铭心。姥姥做完手术休养了几月,渐渐恢复了精神,我每次出门都感到阳光变得愈加温暖。一年以后,我与病愈回家的姥姥通电话,我坚持每周和她聊聊天,那短短几分钟总让我感到不同寻常的珍贵。“我现在吃饭挺好的,胃也舒服多了......一天到头啊谁也不想......就盼着和我大外甥狗聊聊天......

电话这头我优哽咽了,恍惚间看到电话那头姥姥飘飞的白发,我把手机握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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