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她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为要享受一次月光浴。
沙滩椅支在碎石滩上,阴影染黑了下面的石子,也为光影画好了分割线,线的另一边,银蓝色的月辉覆在石砾的多面体表面上,为其灌注了几分虚幻的生机。
十几码外是一条不宽不窄的溪流,溪水流得极缓,堪能辨识出其为活水。水面的色泽像是冻结的水银,深邃却仍透亮;流向地平线的溪流勾画出丘陵的轮廓,细沙裹着卵石和粗糙的碎岩自斜坡顶端向下铺洒,直铺到溪边。零星几颗稍大的卵石散落在河床上,被溪水冲刷得光滑雪亮,此刻藏匿于黑暗的水底,不为旁人所见;临近坡顶,针叶树林围成一个稀稀拉拉的半圆,细长的影子最远延伸至河岸边。不时有鸟儿鸣奏起一长串固定的旋律,维系着自然的静谧,令其不至沦为死寂。
直视月亮无需佩戴墨镜,移开视线,还有漫天繁星交替闪耀,充实而壮丽;
直视太阳将会灼伤肉眼,避开视线,只剩苍蓝挤满整个天空,空荡又单调。
日光为他镀上一层古铜色,月光却将她的皮肤晒成蜡纸色。
夜风绕过针叶树带刺枝杈间的空隙,拂过她的脸庞,带走了白日里积蓄的燥热,又在水面上盘旋一阵,而后伙同溪水的寒冽之气回吹。她裹紧了大衣,微风包裹她的周身,渗入肌理,凉爽与温热交织,恰似交汇的洋流。
衣架似的影子已经投到了沙滩椅旁,与其侧面平行,因而没有笼罩住她的身躯,也因此仍不为她所察觉。
那只匿于交错枝桠中冷眼旁观的飞鸟展开了双翼,消失在晦暗的夜雾中。它知道,此地从今以后再无一人如这般造访。那条白日里清澈见底的溪流终将变成腐臭的阴沟,而后干涸,所遗留的污迹将被铲去,河岸也会被水泥填平。至于那天夜里究竟有没有汽车驶过这条无名的公路,就只有明早的新闻头条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