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的第一个冬天,我发现校园西侧有一条废弃的小路。说是废弃,其实只是路灯坏了许久,石板缝里钻出荒草,于是少有人走。每当被选课系统里那些“必读”“必考”“必会”压得喘不过气时,我就绕到那里去。
有一个特别的傍晚。天色暗得很快,我不知不觉走到那条小径深处,四周黑了下来。起初有些慌,摸索手机想打开手电。就在白光即将亮起的刹那,我停住了——眼睛开始适应黑暗。原来,黑暗并非铁板一块:远处宿舍楼的灯火透过疏枝,洒下些模糊的光晕;天空是深蓝色的,能看见云缓慢游动的轮廓;石板微微反着天光,像一条浅灰色的河。我索性收起手机,让自己沉入这片黑暗。
第一次发现,走得慢时,世界会向你展开另一幅纹理。我听见自己踩碎枯叶的脆响,听见风穿过冬青丛的沙沙声,甚至听见血液在耳廓里流动的微弱节拍。黑暗中,嗅觉也醒来了——泥土的潮湿气,残留的桂花冷香,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烤红薯甜味。这些平日被日光和匆忙掩盖的细节,此刻清晰如水底的石头。
站在小路中央,我明白了什么。我们总被催促着赶路,要快些抵达某个光明灿烂的所在。于是我们打开所有灯,照亮每一寸脚下,生怕踏错一步。可是否正因为太亮,反而看不清远方的星辰?太急于奔跑,反而听不见内心的水声?
如今我依然常去那条小路。有时带着困惑去,有时只是想去。我不再惧怕黑暗,甚至感激它赐予的缓慢与专注。在这个所有人都举着火把奔跑的时代,我选择做那个提灯的人。灯不必很亮,刚好照见下一步即可;路不必很急,每一步都踩实了才好。
原来真正的光明,不是将黑夜驱赶殆尽,而是在幽微处也能辨认方向。提着灯,慢慢走,让黑暗也成为路的一部分——那些看不清的,或许正是需要用心去量的;那些走不快的,或许正是值得细细品的。
而人生很长一段路,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