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烟园初雪

烟台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我的烟园。

彼时我正抱着刚从逸夫图书馆借来的《诗经选注》，走在去文科馆的路上。风先是裹着咸湿的海气掠过脸颊，带着胶东半岛独有的清冽，而后便有细碎的雪沫子，轻飘飘黏在我的发梢、书页的褶皱里。抬眼望去，铅灰色的天幕低垂，雪粒像被揉碎的玉屑，不急不缓地撒向大地，给赭红色的教学楼顶笼上一层朦胧的白纱，也给路旁的法桐枝桠缀上了细碎的银花。

三元湖畔的景致是最先换了模样的。往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结了一层薄冰，雪花落在冰面上，晕开一圈圈浅白的印记，像极了古籍里未干的墨痕。湖边的垂柳早落尽了黄叶，光秃秃的枝条被雪裹成了银条，风一吹，便有雪沫簌簌落下，惊起亭子里抖落翅膀的麻雀。不远处的小拱桥，桥栏覆了一层薄雪，像给石栏镶了道玉边，几个同是大一的同学正扶着栏杆拍照，笑声混着雪落的簌簌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漾开。

我踩着薄雪往文科馆走，鞋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这声音混着图书馆里隐约传来的翻书声，竟生出几分古意。路过语言学教研室的窗时，我忽然想起亓文香老师在导论课上讲的，古人以 “琼芳”“玉尘” 喻雪，那时只觉辞藻雅致，此刻亲见，才懂这般比喻里藏着的细腻心思。雪越下越密，文科馆门前的石狮子也披了层白绒，原本威严的模样竟添了几分憨态，像是在迎接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异乡学子。

进了文科馆，拍落身上的雪，指尖却还留着雪的凉意。靠窗的位置，有学长正临帖，雪花落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白，衬得纸上的 “烟霏露结” 四字，愈发有了韵味。我翻开《诗经选注》，恰好翻到 “雨雪其雱” 那一页，窗外的雪正落得酣畅，千年前的雪与眼前的雪，竟在此刻有了跨越时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