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灯火

白日里那些纷杂的念头，像一群终于飞倦了的鸟雀，此刻都敛翅歇在了暮色的枝头，心里反倒显出一种被淘洗过的、空阔的安宁。信步走着，不觉已到了小公园的门口。里面是暗沉沉的，那些白日里蓊郁的花木，此刻都融成了一片墨晕，失了分明。风过处，只听得见一片沉沉的、绿得发黑的涛声。这景象，原该是有些寂寥的。

正沉吟着，一抬头，却望见了远处楼群里，那一点一点，渐次亮起的灯火。

初看时，只是些零碎的光点，疏疏朗朗的，仿佛夜航的船，在无边的墨色里，小心地打着信号。但看得久了，那光点便密了起来，一团团，一簇簇，流着，溢着，竟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那光是暖的，是黄的，不像星月那般清冷，每一盏里，仿佛都藏着一个具体而微的人间。这一盏，或许正照着一桌寻常的晚饭，碗碟叮当间，是说不尽的家常；那一盏，或许正伴着一个伏案的身影，笔尖在纸页上沙沙地响，耕耘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又有那一盏，温柔地笼着摇篮边的低语，或是照亮了一册翻开的故事书。

看着看着，我心里的那点沉郁，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了。这万家灯火，每一盏都是一个沉默的宣告，宣告着生活纵然平凡，却仍在坚韧地、温热地继续着。它不与你争辩人生的哲理，只是静静地亮着，便自有一种鼓舞人的力量。这光，是人间最朴素的诗，最踏实的慰藉。

归家的路，仿佛也亮堂了许多。晚风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带着一丝甜润。远处传来几声孩童的笑语，清脆地划破夜色，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生动的涟漪。我忽然觉得，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盏灯呢？难免有被风雨侵袭、光线黯淡的时刻，但只要内心的那一点火种不曾熄灭，便总能重新温暖起来，照亮自己，也隐隐地辉映着旁人。

前方，我窗口的那一盏灯，也正等着我呢。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