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生命该是座长在风里的山——不必有多高,却要让草木往云里钻,让溪涧往石缝里流,连晨雾漫上来时,都裹着不肯凉透的热气,岁岁守着心底的葱茏。
记不清高中的某一个夏末,晚风还带着暑气的余温,我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捡过一片叶:脉络里浸着未散的热意,边缘卷了点浅秋的黄,指尖捏上去,却能触到藏在薄脆里的韧。刚跑完步的胸腔还在发烫,衣服后背洇开大片汗渍,喉咙干得发紧,风刮过都带着涩意。抬头时撞见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斜斜往蓝天里铺展,枯槁的枝上竟冒着嫩得发亮的新芽,忽然懂了“长青”从不是永不枯萎,是落一片旧叶,就有新的芽卯着劲往光里挣,是枯荣交替里,始终藏着向上的劲。
后来在晚自习的灯光下,我总把“长青”藏在笔墨里。草稿纸写满又翻页,把“长青”二字描得愈发清晰,像绕着纸页生长的藤蔓,缠过错题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叉,攀着晨读课本的折痕,连某次考砸后揉皱的试卷,展平了也成了它扎根的土。深夜台灯亮得温和,我数着桌边空了的笔芯,一支接一支拆新的换上,笔杆叠成小小的丘,墨痕晕开在纸上,竟似从土缝里钻出来的绿,鲜活又执着。
寻常日子里,也藏着长青的气息。清晨路过早餐铺,捧着冒白汽的豆浆往学校走,晨雾裹着暖意扑在脸上,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往骨缝里渗,像春潮漫过冻土,悄悄催着新绿萌发;晚课后路灯亮得绵长,影子被拉得细长,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脚步落得沉稳,竟像跟着一座移动的山,每一步踏下去,都似有草芽顶着薄霜,从脚印里悄悄钻出来。
如今再回望,愈发明白生命的长青从不是永远鲜绿,是霜落时悄悄藏好根,风来时慢慢舒开叶,是明知寒冬会来,却仍肯攒着每一缕风、每一寸光,酿成向上生长的力。此刻风又吹过肩头,带着草木的清润,衣角兜着细碎的光,忽然想举起满心热忱——且敬这生命之山,经得住枯荣,抵得过风霜,岁岁有新绿,岁岁皆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