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旧雨衣

那天整理老家储藏室，在堆积的旧物中，我又看见了那件深蓝色的旧雨衣。它静静地挂在那里，厚重，甚至有些笨拙，通体散发着一股樟脑与岁月沉淀混合的、略带潮湿的气息。那是父亲穿了十几年的雨衣。

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一个个湿漉漉的清晨。每逢雨天，父亲便会穿上这件雨衣，骑上那辆载了我整个童年的老式自行车，送我去上学。我侧坐在后座上，整个人蜷缩在他宽大的背后，小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襟。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厚重的雨衣上，那声音在我听来，不是嘈杂，反而像一曲安心的催眠，将外界的风雨与寒冷都隔绝开来。我的脸贴着他温暖的脊背，能感受到他蹬车时身体的微微起伏，那是一个女儿在风雨中最稳固的依靠。

那时我年纪小，只觉得理所当然，从未深思。直到多年后的一个雷雨午后，我急着出门，顺手披上了这件已闲置许久的旧雨衣。当我穿上它，才在镜中惊异地发现，雨衣的前半片，尤其是胸肩部位，已被风雨侵蚀得颜色发白，布料也显得薄而硬脆；而后半片，因常年被我所遮挡，依然保持着相对浓郁的蓝色和柔软的质感。那一刻，我怔在原地，眼眶蓦地湿润了。原来，那些年我所以为的“晴空”，是父亲用他的身躯，默默为我迎向了所有的风雨。

父亲是个普通的工人，话语极少，他的爱，就如同这件雨衣一样，沉默而实用。如今，我已离家在外读书，他依然会在天气预报有雨时，准时发来信息：“丫头，记得带伞，别淋着。”简短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在雨天与同学共撑一把伞时，悄悄地将伞偏向对方那一边。这或许就是一种无声的传承。

那件旧雨衣，父亲早已不再穿用，却始终舍不得丢弃。母亲几次提议处理掉，他总是摇摇头，说：“放着吧，还好好的，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我心里明白，他舍不得的，哪里是一件雨衣，分明是那些在风雨中与我紧紧相依、奋力前行的珍贵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