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回忆中的校园

湖是静静地卧在那儿，像一枚遗落在尘世的温润的眸子，终日映着天光云影。我们便成了这眸子里倏忽来去的影。湖畔的柳丝，总是懒懒地垂着，拂着水面，也拂着我们那些无所事事的午后。我们最爱在那曲折的、伸向湖心的小榭上，什么也不做，只是倚着栏杆，看水底的海藻，看偶尔游过的几尾红鲤，看彼此脸上那尚未被世俗侵扰的、明净的稚气。话是说不完的，从一道恼人的几何题，到一本刚读完的小说，再到某个朦胧而美好的名字，声音都是清凌凌的，混着水波荡漾的微响，仿佛我们自己也是这湖里的一部分，是几尾会说话的、年轻的鱼。

那时的月亮，似乎也格外眷顾这片水。不是那种高悬中天、清辉万里的月，而是静静地、满满地浸在湖心里的。夜自习的间隙，我们偷跑出来，沿着湖岸慢慢地走。月光在水上铺了一层碎银，风一过，便皱起来，像谁抖开了一匹无垠的素锦。我们都不大说话，只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沙沙的，像蚕在啮食桑叶。那光与影的和谐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将我们轻轻地包裹。我们的心事，仿佛都无须说出，便已交付给这一池摇晃的月光了。那时的忧愁，是透明的，带着青草香的，像月光一样，亮汪汪的，却不刺眼。

后来，我们便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各自飘向遥远的、陌生的土地。那湖，那月，那柳，都成了记忆深处一个淡金色的、暖融融的梦。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湖，有的壮阔，有的秀美，但它们都太清醒，太现实，容不下那样一整片无所事事的青春，和那样一群可以共享沉默的人。

今夜，我桌子上一杯热水的热气，袅袅地，竟也恍惚幻成了那片湖上的月光了。我忽然明白，我们怀念的，何尝只是一池水、一轮月呢？我们怀念的，是那个可以在湖边从容做梦的自己，是那群可以一起做梦的人。那湖中的月，或许从未真正属于我们；但它曾那般毫无保留地，为我们整个仓促而辉煌的青春，作了一回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