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老屋的青砖黛瓦时,姥姥总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借着檐角漏下的月光穿针引线。昏黄的灯光漫过她鬓角的银丝,在青布鞋底上投下细密的影子,像岁月织就的网,网住了我整个童年的暖。
幼时总爱黏着姥姥,看她把棉线搓成绳,在鞋底上绣出整齐的针脚。“针脚要密,走路才稳当。”她的声音像棉线一样柔软,指尖却带着薄茧,在布料上灵活地穿梭。我趴在她膝头,数着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看月光顺着她的发丝滑落,落在线团上,晕开一层温柔的光晕。那时不懂,为何姥姥总在深夜还不肯停歇,只知道穿上新布鞋时,脚下的温暖能漫到心里。
求学后离家渐远,行李箱里总有备好的鞋。城市的霓虹比月光明亮,却照不暖异乡的寒。每当晚自习后走在路灯下,踩着柔软的布鞋,仿佛就能听见姥姥纳鞋底时的呢喃。有次放假回家,看见姥姥坐在窗边,眼睛眯成一条缝,拿着针在头发上蹭了蹭,却几次都穿不进针孔。我伸手接过针线,才发现她的眼角爬满了皱纹,像布鞋上细密的针脚,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现在超市里鞋子多得很,不用再做了。”我轻声说。姥姥却摇摇头,把线团往我手里塞:“机器做的哪有手工的暖,你穿惯了,脚不磨泡。”那天夜里,我坐在姥姥身边,看着她手把手教我纳鞋底。棉线穿过布料的声响,伴着窗外的虫鸣,像一首久违的童谣,漫过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如今姥姥的眼睛更花了,生活中也有许多不便,却依旧坚持给我做布鞋。每次收到姥姥寄给我的包裹,打开时总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洗净布料时留下的味道。在月光的映衬下,我捧着那双布鞋,仿佛看见姥姥坐在竹椅上的身影,针脚里藏着的,是跨越千里的牵挂,是老一代人的关心,是岁月磨不散的深情。
原来最绵长的亲情,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像姥姥手中的棉线,一针一线,织就岁月的暖,缠绕在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