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虹在远方等我

一场暴雨把傍晚撕得粉碎，天色像打翻的墨，雷声滚过屋顶，仿佛要把世界重新淬火。我躲进旧城门洞，风卷着雨丝扑打在脸上，冰凉得像谁替我把泪先流。  

雨脚渐收，乌云被夕阳拨开一道缝，金红的光倾泻而下。我抬头，看见一条若有若无的弧线，从河对岸的塔尖轻轻跃起，像谁用半透明的琴弦，在灰蓝天幕上试音。那颜色极淡，淡得几乎只是光的呼吸，却在废墟般的云间，固执地保持弧度。  

我踩着水洼追过去。每一步，彩虹就悄悄加一笔颜色：赤，像母亲灶膛里跳出的第一粒火星；橙，像少年时偷剥开的晚桔，指尖残留的酸甜；黄，像插秧季里，被太阳反复翻晒的稻茬；绿，像邮差刚送来的新邮戳，把整座夏天的树都盖进去；青，像旧信纸被水洇开的字迹，模糊得刚好能藏住心事；蓝，像深夜的汽笛，把远行者的心口抽空；紫，像外婆箱底那幅未绣完的鸳鸯，线头仍带着体温。  

我越走越快，水洼里的天空被踩碎，彩虹的倒影却完整无缺。它像一条倒悬的河，把我一路的泥泞、迟疑、惶恐，一并带走。那一刻我明白，所谓成长，不过是学会在暴雨里抬头，辨认出属于自己的颜色，然后继续向前。  

彩虹终于落在远处的铁轨上，像给冰冷的钢轨系了一条柔软的缎带。风停云散，最后一滴雨挂在睫毛，我轻轻一眨，它滚落唇角，带着淡淡的甜。我伸手，却只抓住一把被夕阳烘暖的空气。  

虹渐渐淡去，像一句临别的祝福，说完就转身。我站定，不再追逐。因为我知道，它并未消失，只是把七色折进我的瞳孔，让我在以后的黑夜里，也能从心底抽出一丝微光，照亮下一段泥泞。  

我往回走，脚下的水洼已干涸，裂缝纵横，像无数细小的闪电。抬头望，天空被洗得澄澈，晚霞正把最后一抹绯红，轻轻按在城市肩头。我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一枚温热的硬币——那是刚才在城门洞避雨时，一位卖糖画的老先生找给我的。硬币上刻着年份：2016。  

我忽然笑了。原来彩虹并不在远方，它早已被我揣进掌心，像一枚悄无声息的火种，陪我走进灯火渐起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