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日,天阴阴的,灰云低低地压着校园远处图书馆的尖顶。风里带着股凛冽的、干净的刀子气,刮在脸上。南北大道两旁的梧桐,叶子已落得差不多了,剩下些焦褐的、蜷曲的,固执地挂在枝头,在风里索索地抖。
这时候,便格外地想家,想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立冬是秋冬之交,仿佛一道无形的门槛,迈过去,便是另一番萧索天地了。这时节,非得用些扎实的、暖热的东西,把身子骨里的那点热气给留住不可。于是,饺子便成了不二之选。
家里的厨房,在这一日总是最暖、最喧闹的。窗玻璃上哈气成雾,外头的寒便被严严实实地挡开了。母亲系着那件蓝布围裙,在案板前忙碌。一团面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揉、搓、成长条、掐成剂子,再被她用那根光溜溜的擀面杖,三下两下,就旋成一张张中间厚、边上薄的圆皮儿,像一片片小小的雪片,纷纷落下。父亲则负责调馅,往往是白菜猪肉的。洗净的白菜帮子,用刀细细地剁碎,撒上盐,逼出水分,再挤得干干的,与肥瘦相间的肉糜和在一起。酱油、香油、一点姜末、一撮细盐,顺着一个方向搅打,直搅得馅料油润润、亮晶晶的,黏合成一团,香气便隐隐地透出来了。
我总爱凑在边上,也拿一张皮,舀一勺馅,一起捏合。母亲包的饺子,个个腆着饱满的肚子,边上一圈细密匀称的褶子,像初生的雀儿,乖巧地排着队。我的呢,总是软塌塌地趴着,惹得他们发笑。那笑声,混着锅里翻滚的水汽,氤氲了整个屋子,把窗外的寒冬,衬得愈发遥远了。
此刻,我坐在食堂里,面前也摆着一盘饺子。我慢慢地吃着,忽然便明白了。我们执意要在立冬吃下的,哪里仅仅是饺子呢?那是母亲手掌的温度,是父亲调馅的专注,是全家围坐时,那份抵御世间一切寒凉的、坚实的暖意。那一个个小小的、包裹严实的饺子里,藏着的是一整个喧腾的、活色生香的,叫作“家”的春天。
外面的风似乎更紧了些。我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身上有了些暖意,仿佛也从那遥远的家里,分得了一点过冬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