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黛瓦时,我踩着湿润的石阶走出客栈。昨夜的春雨像位含蓄的故人,悄悄叩过窗棂便歇了,只把整座江南浸在清润的水汽里,连呼吸都裹着青草与泥土的甜。
这是我第二次游江南。
沿巷而行,青石板路吸饱了雨,泛着墨色的光。每一步踩下去,都有细碎的水花从鞋尖漾开,带着微凉的触感。巷口的胭脂河还泊着乌篷船,老船工正用竹篙轻轻拨开水面,船篷上残留的雨珠便顺着竹骨滚落,“嗒”地砸在河心,晕出一圈圈极淡的涟漪,与远处石桥的倒影叠在一起,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痕。
转过石桥便是老街,临街的茶馆刚掀开竹帘。我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掌柜的提着长嘴铜壶过来,水流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落在青瓷茶杯里,溅起细碎的茶沫。水汽袅袅地缠上窗棂,恰好遮住窗外的雨燕——它们正贴着河面低飞,翅膀沾了点水,便在雾里划出几道灵动的弧线,倒像是谁用毛笔在雾上轻轻扫过。
午后雾散时,我往城西的梅园去。石板路两旁的老槐树刚抽新芽,嫩绿的叶子裹着薄露,被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偶尔有粉白的花瓣飘落,粘在我的袖口,带着淡淡的香。路过菜畦时,遇见挎着竹篮的阿婆,她篮子里的青菜还沾着湿泥,见我看她,便笑着递来一颗樱桃:“刚摘的,甜着呢。”樱桃入口的瞬间,清甜的汁水混着雨的凉意,在舌尖散开。
暮色漫上来时,我往回走。老街的灯笼渐次亮起,暖黄的光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孩童举着纸鸢跑过,风筝线在手里松松垮垮的,风筝却飞不高,只贴着屋檐飘,线轴上的雨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走回客栈时,衣襟上还沾着槐花香与水汽。推窗望去,胭脂河的乌篷船已亮起渔火,星星点点地浮在水面上。原来江南的雨后天,从不是刻意寻来的景致,而是藏在每一步行走里——是青石板上的水花,是茶馆里的茶烟,是阿婆递来的樱桃,是暮色里的渔火,一点点揉进心里,成了此行最温柔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