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窗台是许久不曾有人在意了。
若非今日这午后闲闲的光,斜斜地射进来,我大约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尘埃。它们原本是看不见的,隐匿在空气里,无声无息。是光,给了它们形体和生命。一道光柱,像一条澄澈的、通往某个神圣之处的甬道,从那扇积着薄灰的玻璃窗斜穿进来,于是,那些亿万计的、微乎其微的颗粒,便在这光里显了形。它们并非死气沉沉地呆着,而是在翻飞,在起舞,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像一场无声的、盛大而永恒的默剧。
我屏住呼吸,生怕一丝扰动,便惊散了这场金色的梦。它们是这样地自在,有的急急地向上飘升,仿佛要追寻那光的源头;有的却懒懒地、打着旋儿地向下落,像一片倦极了的秋叶;更多的,只是在光里漫无目的地浮游,彼此碰撞,又倏然分开,仿佛宇宙间那些漫游的星尘。这小小的、一尺见方的光域,竟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大千世界。
看着它们,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我们平日里,总是嫌恶尘埃,觉得它代表肮脏与陈旧,必欲除之而后快。我们用湿布抹,用吸尘器吸,要维持一个光洁如新的表面。
然而此刻,这些被我们厌弃的微尘,在这慷慨的阳光里,却显现出如此惊人的、静谧的美。它们的存在,仿佛本身就是一种哲学。它们从何处来?是剥落的墙皮,是磨损的纸页,是来自旷野的沙土,还是我们衣物上抖落的纤维?它们汇集于此,无目的,无意义,只是存在着,却又因这光,将这存在化作了一种辉煌。
窗外,天色似乎暗淡了一些,那道金色的光柱也渐渐淡了,终至无形。尘埃们再度隐没了形迹,窗台恢复了原先的黯淡与寻常。
我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心里却仿佛被那一道光,与光中的舞,轻轻地洗涤过了。往后的日子,我大约还是会继续在那“风”中奔波,但总会记得,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我曾见过尘埃在光里,那样庄严而自由地,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