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把最后一缕蝉鸣吹淡时,西天的云忽然就醒了。起初只是几抹淡金,像谁不慎打翻了砚台边的鎏金粉,浅浅地洇在黛青的天幕上,待风再吹过,那金色便顺着云的褶皱漫开,渐渐染出橘红、胭脂、甚至是带着些微紫调的蔷薇色,像极了外婆压在箱底的那块老绸缎,在暮色里缓缓舒展着温柔的纹路。
我总爱在这时搬张竹椅坐在阳台,看晚霞把对面的居民楼染成暖融融的模样。三楼的阿姨正收衣裳,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晚霞镀了层金边,风一吹,衣角的光影便跟着晃;楼下的孩童还在追逐,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从石板路这头的胭脂色里,跑向那头的琥珀色里,笑声落进霞光里,连带着空气都甜了几分。偶有归鸟掠过天际,翅膀沾着细碎的金光,像是驮着星星在赶路,转瞬便没入远处的树冠,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痕,成了晚霞这幅画里最灵动的一笔。
晚霞是最懂留白的画家。它从不会把整片天空涂满浓墨重彩,总会在橘红的边缘留些浅灰,在胭脂的尽头晕些米白,让那些色彩有处可栖,也让看景的人心有留白。我曾见过一场极淡的晚霞,只在西天铺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粉,像少女未施粉黛的颊,连风都变得轻软起来。那时楼下的老槐树正落叶子,泛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下,穿过那层粉雾时,竟也染上了几分温柔,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让人忍不住想把这片刻的宁静,妥帖地收进衣兜。
等霞光渐渐淡去,天边的最后一抹红也融进暮色里,阳台的竹椅已沁了些凉意。我起身回屋时,无意间瞥见衣袖上竟沾着些细碎的金光——大抵是晚霞太过慷慨,把最后一点温柔,悄悄留在了我的衣摆上。原来暮色染衣的时刻,不只是天空在绽放,也是生活在以最柔软的方式,与我们道一声:今日的美好,已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