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铁皮饼干盒总摆在木柜第三层,推开柜门时,吱呀声像老钟摆摇晃的叹息。我踮着脚取下盒子,掀开盖子,褪色的糖纸簌簌作响,裹着时光的甜香扑面而来。
记忆里的盛夏总带着蝉鸣的燥热,外婆会牵着我的手去巷口的杂货铺。她布满皱纹的手攥着我汗津津的小手,穿过蒸腾着热气的石板路。那时五分钱就能买到一颗水果糖,外婆总要挑我最喜欢的橘子味。剥开糖纸的瞬间,果香混着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成了童年最珍贵的香气。我把糖塞进外婆嘴里,她却总说牙口不好,最后还是喂进我嘴里。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外婆就笑着用帕子擦去我嘴角的糖渍。
糖纸是要仔细攒起来的。我把它们铺平在窗台上,让阳光把褶皱熨烫平整。外婆会教我把糖纸折成小灯笼、千纸鹤,那些晶莹的彩色纸片在她手中翻飞,变出一个个带着甜蜜气息的小玩意儿。晚上,我把折好的糖纸灯笼挂在蚊帐上,月光透过糖纸洒下细碎的光斑,外婆就坐在床边,摇着蒲扇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后来我去城里上学,铁皮盒子渐渐积了灰。再回家时,发现盒子里多了几张崭新的糖纸,是外婆特意去买的。她颤巍巍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剥开糖纸的动作慢了许多,可糖的甜味依旧,只是外婆的头发又白了几分。
如今外婆已经离开,但每当看到糖纸,那些被岁月包裹的温暖就会涌上心头。原来亲情就像糖纸,看似轻薄,却包裹着最醇厚的甜蜜;历经时光,依然闪烁着温柔的光泽。在成长的路上,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些细碎的温暖藏在记忆深处,轻轻一碰,便是满手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