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落时分

檐角垂落的雨线，是天空写给大地的短诗。

起初只是几声疏落的叩击，像指尖轻敲窗玻璃，带着试探的温柔。我放下书走到窗边时，乌云已漫过对面楼顶的太阳能板，将灰蓝的影子投在晾晒的衣物上。楼下的孩童仍追着滚落在水洼里的皮球，笑声混着渐密的雨声，在潮湿的空气里酿出清甜。

雨脚渐急时，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自行车碾过积水的声响变得厚重，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像裹了层薄纱。我想起幼时乡下的雨，瓦檐下挂着的水帘是天然的幕布，奶奶坐在藤椅上择菜，竹篮里的青菜沾着水珠，泛着翡翠般的光。那时总爱伸出手接檐角的雨，看水珠在掌心聚成小小的湖泊，又从指缝漏下去，打湿青砖缝里的苔藓。

如今在城市里听雨，少了泥土的腥气，却多了几分妥帖的安宁。雨打在空调外机上，节奏忽快忽慢，竟像首不成调的曲子。楼下的石榴树抖落满身碎雨，叶片亮得能映出云影，去年结过果的枝桠，此刻正托着一捧又一捧的雨珠，仿佛捧着细碎的星光。

不知何时，雨势渐缓。窗玻璃上的水痕蜿蜒而下，将窗外的街景晕成流动的画。穿雨衣的快递员推着车走过，车筐里的包裹裹得严实，只有车铃偶尔穿透雨雾，清脆得像刚被洗过。远处的天际线透出浅淡的光，乌云边缘被染成柔和的银灰，想来不久便会有彩虹，斜斜地架在楼宇之间。

我回到书桌前，指尖还留着玻璃上的凉意。雨还没停，只是落得轻了，像谁用羽毛轻轻扫过屋檐。这样的雨天最适合读旧信，或是泡一壶热茶，看水汽在杯口凝成水珠，再顺着杯壁滑下去，像又一场小小的雨。

原来雨从不是天空的叹息，而是它悄悄递来的信笺，写着人间烟火里，最温柔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