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时,风里已裹着三分凉。不像夏风那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秋风是清凌凌的,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新茶,掠过发梢时,还带着桂树的甜香。我站在廊下数了数,院角那株老桂才开了半树,细碎的金粒儿藏在深绿的叶间,却把香气撒得满院都是,连晾在绳上的白衬衫,收下来时都带着浅浅的甜。
往后的日子,天便一天比一天清透。云不再是夏天那种沉甸甸的积雨云,而是像被风吹薄的棉絮,散在瓦蓝的天上,有时一整天都不动,像谁随手画上去的几笔。正午的阳光还带着暖意,晒在身上是舒服的,不像盛夏那样灼人,连影子都变得温柔,斜斜地铺在青石板路上,能看见叶尖的光斑在轻轻晃。
傍晚总爱去河边走。岸边长着几棵老枫树,叶子刚开始泛黄,边缘染着一点红,像被晚霞吻过。风一吹,就有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有的落在水面上,跟着水波慢慢漂,像小小的船;有的落在我脚边,捡起来看,叶脉像老人手上的纹路,清晰又温柔。河边的芦苇也黄了,穗子毛茸茸的,风过时,整片芦苇荡都在轻轻摇,发出沙沙的响,混着远处人家飘来的饭菜香,心里忽然就暖起来。
家里的窗台也热闹起来。母亲把晒好的南瓜子、向日葵籽装在竹匾里,排在窗台上,阳光晒得籽儿们微微发热,散着朴素的香。我有时会挑几颗饱满的南瓜子,放在嘴里慢慢嗑,壳儿脆,仁儿香,是秋天独有的味道。夜里读书时,会把窗开一条缝,风从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处稻田的气息——该是稻子熟了,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阳光的香,闻着就让人觉得踏实。
有人说秋天是萧索的,可我总觉得,秋天是最懂温柔的。它不似春天那样急着开花,也不似夏天那样热烈,更不似冬天那样凛冽。它只是慢慢的,把夏天的燥热酿成清凉,把春天的青涩结成果实,把日子过得像一碗温温的粥,熨帖又安心。就像此刻,我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飘落的枫叶,忽然明白,秋天不是结束,是时光给生活的一场温柔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