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亲情

暮色漫进窗棂时，总能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抽油烟机的嗡鸣里，她手腕轻转，油星在锅底溅起细碎的光，而后是番茄与鸡蛋碰撞的脆响。我总爱倚在门框上看，看她把葱花撒得匀匀的，看她将盛好的面吹了又吹才递过来，指尖还沾着几点面粉，像落在雪地里的星。

父亲的爱藏在更沉默的地方。那年我第一次独自远行，他帮我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背影比平日佝偻些。车站入口处，他把箱子往我手里塞，只说“路上小心”，便转身往回走。我望着他的背影，看见风掀起他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边——那是他穿了五年的旧衣服，却总在我要买新鞋时，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在车站的柱子后站了很久，直到我的列车看不见了才离开。

去年冬天，外婆生了场病。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炖好鸡汤往医院送，晚上回来还要给外婆洗换下来的衣服。有次我半夜起来喝水，看见母亲坐在阳台的小凳上，借着路灯的光缝补外婆的棉袄。她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手指被线勒出了红印，却还在小声哼着外婆教她的童谣，像哄小孩似的。

前日整理旧物，翻出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父亲送我的第一支钢笔，笔帽上还留着他当年刻的我的名字；有母亲织了一半的围巾，毛线颜色是我最爱的浅蓝；还有外婆给我缝的布娃娃，娃娃的衣角绣着小小的“平安”二字。盒子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小学时我写给他们的：“我要赚好多钱，给爸爸妈妈买大房子，给外婆买糖吃。”字迹歪歪扭扭，却被他们小心地折了四折，保存了十几年。

原来亲情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母亲碗里温热的面，是父亲车站里不肯回头的背影，是外婆针脚里的牵挂。它像屋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不管我们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人在灯下等着，把温暖熬成岁月里最绵长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