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端午前夕

宿舍里的灯刚刚熄灭不久，窗外空调外机的声音却隐隐响着，越发衬得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翻了个身，沉入了黑甜之乡，竟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中。

模糊之间，家里的气氛如同蒸笼上氤氲的热气，朦胧而熟悉。姐姐们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她们嬉笑打闹着，宛如幼时模样。二姐正掰开一个刚出锅的粽子，雪白的糯米簇拥着暗红的枣，香气似乎也扑面而来。我仿佛走近了，然而她们却并未注意到我的出现，只是自顾自地笑闹着，声音渐远，人影也模糊起来，如同被水汽浸湿的墨迹，终于化散开去了。

忽地，我醒了过来。眼前只有模糊的天花板轮廓，窗外路灯微弱的光渗进来，勾勒着宿舍床铺冰冷的铁架轮廓。原来只身躺在异乡的床铺上，一切温软不过梦中的幻影罢了。

天亮后，宿舍楼的楼道便喧闹起来了。楼道里行李箱的轮子声轧轧滚动，房门开合砰砰作响，间或夹杂着几句兴高采烈的告别。我倚在门框边，默默看着同窗们拖着箱子，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他们的背影，正通向各自温暖的家园。我目送着，直至最后一道身影也消失在楼梯转角，脚步声亦随之散尽；唯有楼道里骤然空荡的回响，与我相伴。

我轻轻掩上了门。

目光偶然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不自觉点开地图，那个代表家乡的小点骤然亮起。我细细凝视着那根细长蜿蜒的导航路线，它顽固地横亘着，默默标着“一千二百公里”——这冰冷的数字，仿佛一道无形却不可逾越的鸿沟。平日里匆匆一瞥的数字，此刻竟如此清晰又遥远地悬在眼前，像是不可逾越的刻度，丈量着脚力无法企及的归程。

端午临近，宿舍楼逐渐人去楼空，寂静如同深水般弥漫开来。我悄然熄灭灯，重新躺下。夜重新合拢，那梦里的炊烟与笑语，那地图上明灭不定的故乡小点，终又沉入黑暗深处——此刻，唯有这寂静与黑暗，才是我能切实拥抱的栖身之所。

故乡，便只能栖息在梦的边陲；而醒着的心，唯与这沉默的异乡长夜相偎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