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分,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照片里,几枝带着露水的野菊花斜插在玻璃瓶中,晨光透过花瓣,在木地板上投下淡青色的影子。
母亲最爱这些不期而遇的野花。在我们家,喝完的酸奶瓶、过时的马克杯都成了她的花器。去年深秋,她从小区挖回几株被遗忘的野菊,种在阳台泡沫箱里。那些金灿灿的小花一直开到初冬,直到一场霜降才凋零。
照片里的野菊花瓣上挂着细密露珠。我仿佛能听见她轻手轻脚开门的声音,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洗衣粉和花香的独特气息。她总说这些野花最懂时节,自己就能活得明亮自在。就像她常说的:“连野花都知道按时睡觉。”
母亲插花时总会咬住下唇,眉头微蹙,像是在进行庄严仪式。我书架上那个歪脖子的陶艺花瓶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底部微倾,却意外地适合插单支野花。每次视频,她都会展示:“看,你的花瓶今天又当新娘了。”
这些年来,她的花瓶像我们家的季节风向标。初春是婆婆纳,盛夏是蒲公英,秋天是野菊,寒冬也能找出忍冬红果。她说花要放在目光所及处,疲惫时抬眼就能看见生命的本真。
记得离家前那个雨天,她冒雨采回几朵打蔫的野花。“你看,”她拨弄湿润的花瓣,“再大的雨也压不垮它们。”后来在宿舍整理衣物时,发现箱角躺着一朵风干的野菊,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此刻我反复放大照片。阳光在花瓣上流动的轨迹,玻璃瓶上的指纹,都让我想起她侍弄花草时专注的侧脸。她总说:“活着,就要像野花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
窗外天色大亮。拉开窗帘,发现楼下草坪上不知何时也冒出了几朵白色野花。我突然明白,母亲钟爱野花,或许正是因为它们那种不张扬却坚韧的生命力——只要一寸立足之地,就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窗外的野花开了,”我回复道,“和你养的一样好看。”对话框立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知道,此刻三百公里外,母亲一定站在她的花瓶前,准备和我分享今天的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