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堂自习课的铃声在蝉鸣中震颤。六月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电扇叶搅动试卷的边角,像一群仓皇的白鸟。
我的课桌里还压着同桌前天塞来的纸条,铅笔字被汗水洇出毛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辅助线到底该画在哪儿?"前桌总爱把风油精借给每个人,透明小瓶在课桌间传递时裹满各色便利贴的体温。后排的周舟又在转笔,笔尖叩击桌面的节奏与老吊扇的吱呀声合拍。
教导主任总说我们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我们分明在盛夏的河流里泅渡。晚自习停电的夜晚,三十盏应急灯次第亮起,光影在玻璃窗上流淌成银河。同桌用草稿纸折的青蛙跳到我摊开的五年高考汇编上。我们分享同一块雪糕,融化的的雪糕顺着指缝滴落在模拟卷的分数栏。
高考前夜的教学楼像被抽真空的罐头。我蹲在走廊整理错题本,听见同桌在楼梯间背《赤壁赋》,声线抖得厉害。前桌突然从拐角蹦出来,用荧光笔在我们手腕画歪歪扭扭的加油符咒。同学塞给我半盒薄荷糖,铁盒上结满细密的水珠,不知是冷气还是手汗。
最后一科收卷铃响起的刹那,整栋楼在寂静中摇晃。我们沉默地收拾三年光阴,走廊里漂浮着练习册撕碎的雪。同桌的辫梢还别着我送她的栀子花,此刻已经蔫成褐色的记忆标本。
黄昏的操场突然落下太阳雨。不知谁先扔出第一本教科书,雪白的纸页在雨中舒展成鸽群。我们尖叫着冲进雨幕,任冰凉的雨滴灌进校服领口。有的同学仰头接雨水喝,有的同学的眼镜片蒙着雾气,还有人踩着水洼跳他自创的古怪舞蹈。远处传来栀子花的香气,混着油墨、风油精和青春特有的铁锈味。
教学楼的轮廓在雨帘中渐次模糊,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线。而我们的影子正在雨水里疯长,枝枝蔓蔓地纠缠成盛夏最茂盛的常青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