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总是先于闹铃爬上我的睫毛。六点零七分,窗帘缝隙漏下的金线恰好落在书页第三行,像老师批改作业时随手画的波浪线。我总在这时惊醒,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生物钟轻咬了脚踝——那是图书馆七点开馆的倒计时。
梧桐叶在四月里疯长,把柏油路裁成细碎的翡翠。我常抱着《追忆似水年华》穿过林荫道,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沙沙作响。某个起风的午后,忽然有张便签纸飘落脚边:"同学,你掉的普鲁斯特和春天一样美"。后来总在借阅台遇见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我们共享的不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有对雨天图书馆天井的偏爱。
食堂三楼的砂锅窗口总排着长队。穿褪色围裙的阿姨记得我的口味:"小妹今天要加辣油吗?"铁勺敲击砂锅的脆响里,我偷看过邻座男生草稿纸上的微分方程,像在看天书般的密码。某个暴雨突袭的黄昏,他忽然把伞塞给我:"你衣服都湿透了",自己冲进雨幕时白色衬衫鼓成帆。
期末周的走廊堆满折叠椅,有人裹着毛毯蜷在消防栓旁背书。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把马克思的肖像照在对面墙上的日历。凌晨三点,我的保温杯与邻座女生的马克杯轻轻相碰,两个瓷器在寂静里发出清越的鸣响。此刻我们不是竞争对手,是共赴战场的同袍。
银杏开始飘落时,我在社团招新摊位前驻足。穿汉服的姑娘教我调朱砂色,说"石青要配藤黄才鲜活"。颜料在宣纸上洇开的刹那,忽然想起那个教我微积分的男生——他最近总在朋友圈发星空摄影,暗房里显影的相纸,是否也如这般在黑暗中慢慢浮现奇迹?
青春原是本未装订的诗集,我们既是执笔者,也是彼此书页间的插图。那些在图书馆天井遇见的彩虹,食堂蒸汽里氤氲的善意,走廊长椅上共享的星辉,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化作毕业论文致谢页上,最温润的一行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