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高三,一节晚自习刚上课,桌子上弹来同桌的小纸条,皱巴巴的便利贴上有简短的三个字:“看外面。”我当即抬头,发现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也看着晚霞发呆。
班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在卷子上的声音。前桌在刷题,后座在背书,蓝色窗帘耷拉着,褶痕里积着去年冬天的粉笔灰。
我突然想,重点班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循环键,每天复制粘贴相同的清晨到深夜,总是让我们容易忘记了时间。
可今天的云在动。真真切切地,像有人在天上扯着一匹绸缎奔跑。
它像泼进黑白色生活里的彩色墨水,让握着笔的我,突然觉得桌上堆叠的一沓沓小练卷在余光里褪色,只剩下玻璃上晃动的光斑还在用力活着。
原来黄昏真的有声音。是远处篮球砸地的闷响,是风撞进教室掀动卷子的哗啦,是前排同学把保温杯拧得太紧的咔嗒。这些声音突然变得很吵,吵得我写不下最后一道语文阅读题。
我们总说要在青春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现在连抬头都像在浪费时间。
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们这周第几次集体错过晚霞。说真的,有点傻。明明成年后可以买无数杯奶茶,却再不会有人准点收走我们的手机;明明以后能去更远的地方看云,却再没有十八岁这年的黄昏坐在堆满书的教室里,为偷看三分钟晚霞而心跳加速。
暮色漫进来时,我在草稿纸角落漫不经心地画了个歪扭的圆。这不是太阳高度角的计算图,也不是地理卷上的晨昏线,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冒着热气的落日。
只是恍惚一瞬,夜色彻底吞没玻璃窗,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在噼啪作响。或许是教学楼的灯管,或许是远处未熄的晚霞,又或许是我们正在无声燃烧的、最后的笨拙青春。
原来有些东西不需要意义,就像此刻我鼻腔里残留的,混着粉笔灰的夏天味道。
又或许真正的方向从来不在规规矩矩的经纬度里,而在那些理直气壮浪费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