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校园里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我推着那辆凤凰牌老自行车走出车棚,后座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熟悉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恍惚间,我看见父亲弯腰调试链条的身影,在秋日氤氲的暮气中渐渐清晰。
记得小学时,父亲总会在入冬前给自行车后座垫上三层棉垫。清晨的雾气里,他的背影如同一道温暖的屏障,替我挡住凛冽的寒风。我数着他衣服上起伏的褶皱,车轮碾过结霜的梧桐叶,他的背影替我挡开刺骨寒风,校门口那串清脆的铃铛声,是比晨读钟更准时的诺言。
十六岁那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执意要独自骑车去参加英语竞赛,却在湿滑的路口摔得满身泥泞。父亲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追来时,雨珠正顺着他的眼镜腿往下淌。“摔倒了就看看车辙”,他指着泥地上蜿蜒的印记,“只要轮子还在转,就没有回头的路”。那天他推着两辆车陪我走了五公里,我们的影子被雨水泡得发胀,却始终保持着向前的姿势。
大学通知书抵达时,父亲正在给车轴上黄油。他摘下手套反复摩挲信封,金属扳手在工具箱里发出细碎的叮当。离乡的清晨,他第一次没有骑车送我,却在站台人群散去后,被我发现他扶着那辆老凤凰站在月台尽头。铁轨与车辙在某个维度重叠,载着相似的牵挂奔向远方。
如今我骑着共享单车穿梭校园,却在每个深夜想念那辆老车的韵律。上个月返家,看见父亲正用砂纸打磨车架锈迹,白发里沾着银灰的漆粉。“现在的车铃不如从前响亮了”,他笑着说,手指拂过铃铛内侧的划痕——那是我小时候顽劣时刻下的歪斜“正”字。
暮色渐浓,我跨上吱呀作响的老凤凰。车轮滚过童年求学的青石板路,碾过少年跌撞的雨水泥泞,在银杏纷飞的街道上划出新的弧线。后视镜里,父亲的轮廓与行道树渐渐交融,而前方渐次亮起的路灯,正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如同岁月深处永不褪色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