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的春天是海风一口一口咬醒的。当渤海的浮冰还泛着蓝幽幽的光,咸涩的风便推着浪头撞向礁石,把冰碴子都撞碎了,这才把春信子撒向岸上。这风像老渔民粗粝的手掌,搓得人脸发疼,却也搓开了大地冻僵的筋骨。
城里最先活泛起来的是樱花。它们开得不管不顾,把粉白的花瓣泼在海军航空大学的围墙上。学生们抱着书本从花瀑下走过,肩头落着细雪似的花瓣,倒像是披了身春天的勋章。海鸥掠过太平湾的桅杆,翅膀尖挑着粼粼波光,偶尔俯冲下来啄食游人抛洒的面包屑,浪沫混着鸥鸣飘上半空。
渔码头的热闹来得更晚些。清明前的鲅鱼最是肥美,鱼贩子们吆喝声压过了浪涛。渔船趁着晨光出海,甲板上摞满橙色的浮球,远看像漂着一串灯笼。退了休的老船长蹲在岸边补渔网,尼龙线在指间穿梭如梭,织进半辈子海腥味的往事。
暮春的烟台最宜登高。爬上毓璜顶的小亭子,咸湿的风灌满衣袖,眼底铺陈着红瓦碧海。风筝在天上跟云朵捉迷藏,孩子们攥着线轴在松林间疯跑,惊起几蓬蒲公英的降落伞。这时候若碰上下弦月,月光会把整座城泡在银晃晃的海水里,连梦都是潮湿的。
这里的春天总带着股倔强劲儿。它不似江南烟雨那般缠绵,倒像渔家女把辫子一甩,利落地解开冰封的缆绳,驾着浪头就闯进了人间四月天。海风年年咬出新绿,把咸味的故事种满大街小巷,待秋来酿成醉人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