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宿舍的窗,便有细碎的花瓣乘风而来。楼下的樱花树像一夜之间被施了魔法,粉白的花簇凝成云团,几乎要淹没紫藤缠绕的廊架。这时节的风也带着三分醉意,挟着玉兰的香息,把晾在阳台的白衬衫吹得鼓胀如帆。
老图书馆的青砖墙根下,几簇鹅黄的迎春开得正好。有穿碎花裙的女生蹲在台阶旁,对着苔痕斑驳的砖缝举起相机。镜头里,一株蒲公英正舒展着绒毛似的花冠,在穿堂而过的风中欲语还休。我忽然想起某本旧书里夹着的干花标本,那些褪色的花瓣在纸页间沉睡经年,却在此刻与眼前的春色叠印成双。
雨总是不期而至的。细密的雨脚斜斜掠过林荫道,在梧桐新抽的嫩叶上敲出清亮的节奏。有人把单车停在香樟树下,车筐里积着几枚淡紫的丁香。远处琴房传来断续的音符,像春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和着雨滴在琴键上洇开的涟漪。这种时刻最适合撑伞走向湖畔,看雨丝垂落水面,惊起一串串透明的气泡,恍若千万尾银鱼跃出春水的鳞光。
湖心岛的白玉兰开得矜贵,花瓣落进粼粼春水,便成了游鱼争相追逐的月亮。垂柳蘸着涟漪写下绵长的诗句,每根柳条都缀满翡翠的逗点。偶有黑翅的燕子斜掠而过,剪开湿润的空气,留下弧形的墨迹。去年秋天埋在土里的银杏果,此时正顶开松软的腐殖层,探出鹅黄的触角,像婴儿蜷曲的手指想要握住整个春天。
暮色漫上来时,紫藤架下飘着零星的浅紫色花瓣。穿堂风掠过时,藤花簌簌落在摊开的《诗经》上,"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的句子便染了花香。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断续的拍球声,与归巢的鸟鸣此起彼伏。暮色中的樱花愈发朦胧,仿佛随时会化作轻烟散去,却又在路灯亮起的刹那,重新凝结成满树星子。
这样的时节,连时间都变得绵软。晾衣绳上的水珠折射着夕照,把整面白墙染成蜜色;自习室窗台上的多肉抽出新芽,在玻璃上描画稚拙的日影;晾在露台的帆布鞋里,不知何时落进几片桃花,鞋带也染了绯色的香。春深似海,我们都在其间泅渡,任衣袖沾满各色花瓣,如同揣着无数未拆封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