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积了满院,我踩着金黄的碎片踱步。忽然瞥见廊檐下歪歪扭扭的"友谊地久天长",粉笔字被雨水冲得斑驳,却仍倔强地攀附在青砖上。那是二十年前小满踮着脚尖写下的,石灰墙上还留着我们比身高的铅笔道道。
那时的冬天总来得特别早。教室玻璃结着冰花,后排暖气片永远病恹恹的。小满从呢子大衣里变出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掰开的刹那甜香漫过整个晨读。我们裹着同一条红围巾去校门口买糖炒栗子,风卷起雪花灌进领口,她总把围巾多分我半圈,说自己是北方来的不怕冷。
高三那年的倒春寒格外漫长。我握着诊断书蜷在宿舍床上,看窗外玉兰在风雪里瑟缩。小满每天清晨翻墙出去买热豆浆,保温杯揣在怀里一路小跑,掀开被角时总带着清冽的雪松香。"等你好了,咱们去香山看红叶。"她说话时睫毛挂着霜,却把围巾叠成枕头垫在我腰下。
后来我们像蒲公英散落在不同经纬。她在北欧的极光下发来照片,玻璃屋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晶;我寄去的明信片总沾着江南梅雨季的水渍。视频通话时我们同时举起马克杯,她杯沿结着薄霜,我的茶汤里浮着落花。
上个月整理旧物,铁盒里躺着褪色的千纸鹤。展开皱巴巴的信纸,蓝墨水洇开的字迹依然清晰:"今天生理期肚子疼,谢谢你冲的红糖水。以后我们老了,也要住在对门当病友。"窗外的银杏又在下雪,我忽然听见门铃轻响。
二十年的光阴在门缝里流淌,她围巾上依旧沾着异国的风雪,怀里抱着冒热气的烤红薯。玄关镜框里嵌着泛黄的毕业照,两个女孩在玉兰树下笑作一团,红围巾缠绕成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