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清明时节,江南仿若一幅淡墨的山水画,朦胧而诗意。细密的烟雨在檐角交织,织出半透明的帘幕,将尘世的喧嚣轻轻隔开。我撑起一把油纸伞,缓缓踩在湿润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进西山公墓,石板上的青苔带着春日的生机,却也添了几分湿滑。
白瓷坛前,新培的黄土还沾着晶莹的晨露,在黯淡的光线下,像大地未干的泪痕。这一方小小的土堆,承载着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我不禁想起陶渊明在《挽歌》里写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生死之事,原来如此朴素,不过是魂归大地,与山川草木融为一体,从此呼吸与共。
沿着蜿蜒的山道前行,路旁野樱肆意绽放,粉白的花瓣在如酥春雨中簌簌飘落,似一只只轻盈的蝶,在风中旋舞。这般景象,让我忆起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的喟叹:“命运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那些逝去的长辈,虽已离开我们的生活,却又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我们的血脉之中。正如这年年如期绽放的樱花,花开花落间,既是旧年生命的终结,亦是新春希望的信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清明,恰是最生动的生命课堂,当我们鼓起勇气与死亡对话,才能真正懂得如何鲜活地活着,珍惜每一个当下。
不知不觉走到墓园出口,一位老婆婆在售卖青团。接过那温热的青团时,艾草的清香裹挟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刹那间,我恍然大悟:清明,不只是一场庄重的祭奠,更是生命的接力。就像苏轼在《浣溪沙》中所写:“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那些被雨水浸润的往事,那些逝去的生命,都不会真正消逝,它们会在某个春日的褶皱里,重新抽出嫩绿的枝桠。
抬眼望去,墓园外,耕牛已翻开新泥,农人播撒的种子正在雨水中悄然发芽。在这清明时节,死亡与新生交织,过去与未来相连,生命的轮回从未停止 ,希望也从未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