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阳光下

那阳光下，炕上铺着硬的粉格子的垫子，空气里尘埃飞扬着，五颜六色的，干燥而温暖，被子、褥子卷在炕里头。

我跟奶奶一起卷过，从炕头上开始卷，要用手压实了，往下按着慢慢往里卷，卷完确实斜斜的，我卷的那头却比奶奶那边的高上一块，奶奶说我还小呢，没劲儿，等卷到炕里头，我爬到被卷上，趴着用体重压，再用手使劲往里拍拍，这样被卷就不会往外散开了。

被卷最外面的那层是红色的，是那种沉稳的红色，不鲜艳，不暗沉，用的年岁久了，上面起了球，硌手却又莫名地舒适。

我七个月断奶，开始住在这里，八个月时过年，被爸妈带着走门子，回来的那天，我高兴地拍打着被卷粗糙的表面 ，那时我不会讲多少话，但我认得这个粗糙的触感，摸到被卷，就知道我回家了。

被卷外头粗糙，里头确实极舒服的，爷爷为了把我哄睡抱着我不停地走，直到爷爷走得累了，我还睁着眼睛，“小毛闺女，还不睡”，爷爷扯过一旁的小被给我盖上，我沾着熟悉的炕，眼一闭就睡熟了。

每天晚上把我哄睡着的是奶奶的味道，让我安心的温暖的味道。夏天的时候，奶奶棉的衬衫上浸出一点汗，奶奶拿着蒲扇，一下下地，又把薄薄的台布拉上来，盖住我的脖子和后背，只一点点风，伴着熟悉的浅浅的汗味，拍几下我便睡着了。

窗台上钉着几块木板，是爷爷为我钉的，我家有果园，爷爷奶奶常忙着上山，不上山，爷爷要去干活，奶奶要洗衣服做饭，他们怕我醒了找不着人，有了木板，我可以踩着、把着，我一扒上去，奶奶冲着我笑，我就安心地爬下来，在炕上玩玩具，阳光透过大大的南向的窗照在我的身上，照出了空气里的尘埃。

然而，我离开了这里，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半不眠，爷爷已离我而去，奶奶也搬去了小家，再也不会有人走来走去哄我入睡，晚上再也没有熟悉的温暖的味道伴我入眠，我只能一个人睡在陌生的床上，被子是凉的，月光也是凉的。

我想念炕上阳光下飞扬的尘埃，可阳光不在，只有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