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你还在这里

岁月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题记

褪色的黑白老照片静静躺在老式的方形相框里。窗外斜射入的阳光打下光影，在沉默与寂静中独自守候着关于过去的平淡的老故事。许下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约定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记得，旧时光，轻轻唱。

那是一张拍摄于上世纪60年代的结婚照，背景是纯黑色幕布，却难以抑制一对璧人心中的喜悦与欣然。她留着过耳的利落短发，薄薄的齐刘海服帖在额头，有着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瘦削的下巴，灰白毛衣配上棕色灰大衣，宛若空谷幽兰。而最让人动心的是那双杏眼，带着稍稍似月牙的弧度，含着不可名状的深意。不知是不是从自己澄澈的双目里，通过那台古老的照相机依稀看到了幸福的自己。相比于她的美丽和张扬，他更显得憨厚而老实。小而有神的眼睛，梳得光亮的头发，洁净的最老式的白衬衣，一直扣到最上面的纽扣，搭上黑布外衣，倒也显得精神十足。羞涩的笑容更添一抹可爱之态。两人比肩而坐，轻松而不随意，庄重而不做作，假若时间可以定格在那一刻，她十九，他二十二。那年，西藏自治区成立；那年，他们拍下这张照片。

忘了相识，忘了过程，只记得一直你在我身边。而我是晴朗的，你是明媚的。

那是个男孩子们用弹弓显示英雄气概，用玻璃球充实闲暇时光，或在百无聊赖的游荡中“路见不平，拔拳相向”的年代；也是女孩子们渐渐热衷于编织衣物来寄托瑰丽虚无的愿望的时代。“他当时天天逃学，不上学也不干活。他爸让他放羊他就把羊扔到山上自己去野，读书的日子，就蹲在沙坑旁边，丢了书包自管自玩。”她笑得使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有点小激动地用手肘碰碰他，“是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将她已稍长的鬓发夹在耳朵后面，“我识的字可比你多。”“我是因为在家里干活，你倒天天逃课，活该被你爸打！”年近七十的她不甘示弱，争起来还如同个孩子。他只好让着她，无奈道：“是是是。”然后在她背后指指他，偷偷用口型对我说：“脾气大的不是一点点哦。”我被他们的顽童气逗笑，只能站着静静看他们，关于那些旧时光，我从不刻意盘问，他们也从不刻意提起。那些时光里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又需要刻意阐明些什么呢。

他说她年轻时候就精明能干，因为经济困难也早早担起了家里的担子，所以他正喜欢她吧。她说他看上去贪玩捣蛋，却踏实稳重，所以她才喜欢他吧。他说她脾气不好，自己被她欺负了一辈子，可他是心甘情愿的，她知道。她说他没什么能耐，自己跟他苦了一辈子，可她是义无反顾的，他也明白。从青葱岁月的相识相知，到韶华已逝的相持相守，一起携手跨越了半个世纪。时光翩跹起舞，偷走许多，留下许多，变了许多，最后只剩下彼此的心照不宣。

时间在走，世界在动，人也在变，而唯一不变的是你始终不舍得离开。

黑白的老照片被小心翼翼地拿下，用毛巾轻轻擦拭去灰尘，再小心挂起，抬头仰望，她嘴角依稀显现不一样的弧度。照片上的面容依旧青涩得清晰，但真正的人儿黑发早已斑白，眼角也尽是皱纹，她不再落落出尘，他也不再意气风发，他们却一日比一日更加坚定，更为心安。

陪你一起老，不是说说而已。

一切尘埃落定，牵牵绊绊的日子总会因为柴米油盐而争执，也总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分歧，但因为那是生活。多少年过去，她依旧将那张老照片视若珍宝；多少年过去，他依旧将她视若珍宝。

多少年过去，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