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高三的时候,学校里面有个牡丹园,还有月季园,玫瑰园。当时正值牡丹花的花期,牡丹绽放,有许多人都去看。但我的兴致终究是低的,因为那里有不少人团团把牡丹花围住,以牡丹花为背景咔嚓咔嚓的照相。似乎不是来看牡丹花的,只是为了用牡丹花为背景来照一张相片,然后旁边照相的人就说着:“笑啊笑啊,好,很好,来一张,再来一张,好,换个角度再来一张。”至于花如何如何美丽,花色如何绚烂,花型如何富贵华丽,一概不该他们的事情。最有诗情的至多不过说上一句:“好漂亮啊。”
我最烦照相。一方面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上镜的美人,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喜欢照相的美人,每每到一个景色优美的地方,总要叫我父亲和我给她照相,让我感到景色似乎不是很重要的了,只是她自我欣赏的背景而已,照来照去不都是那一个人么?虽然美也感到乏味了。我虽然不喜欢,但是每次看到我们家里的相册,总是有一点理解。
时间易逝,青春短暂,美好的瞬间让人感到快乐,人们就总想把这个瞬间记录下来,成为永恒,当以后年华老去,青春不再的时候,可以当做那个永不复返的美好时期的记忆,也可以把它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时间的奔跑,人是无能为力的,人不可以让时间慢下来,更不能让时间停滞,所以就想出一些办法来在时间上留下痕迹,比如照相。
牡丹园里面人声嘈杂,吵的我脑壳疼,于是到旁边的竹林里面寻寻清净。竹林里面凉风阵阵,竹声飒飒。竹竿很细,弯弯曲曲的,竹的底部旋成一个螺旋状 很是奇艺,但是给人一种伶仃孤苦的感觉,旁边出了不少竹笋,也是瘦瘦的,刚冒出头来。竹林深处好像隐约着什么东西,我有点好奇。在牡丹园里面看牡丹的母亲,见到我跑掉了,于是来竹林里面寻我。一边喊着一边过来叫我。我很惊怕,不想回到嘈杂的牡丹园里面,于是我赶紧钻进竹林里面。
竹林里面落着厚厚的一层落叶,成了一个地毯,地毯里面埋着一个碑。拂去上面的落叶,碑上精妙的花纹显现了出来,深雕錾花,碑柱上也是刻着密密的花纹。碑上断成了两节,写着“前清故王公谢……”后一半的字似乎是自然磨损掉了,但好像又是被凿掉了,只剩下右下角的“中华民国十八年五月”百年之前的王公贵胄,景从云合,一呼百应,权势滔天,给自己立了一个极其宏伟壮观的墓碑,妄图流传千古,现在墓碑被推倒,字迹被凿掉,遗弃在荒凉的竹林里。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人所有妄图以物质的留存来在时间上刻下痕迹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时间会轻松地把这些东西抹掉,不留一丝痕迹。坚实如墓碑,牌坊,殿堂,庙宇,轰然倒塌不过一瞬,照片薄如纸,如此易碎易折,怎么能希图它传之后代,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让它传承一段故事,怎么会可行呢?
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就是留下自己思想的痕迹,百年之后,也许会有人看到你的话语,产生一种认同感,启迪他怎么样去生活去奋斗。
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苇草,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我思故我在。
墓碑与相片,断然不是我的存在与否的决定性因素。
因为它们都是一样的脆弱。坚强一些的恐怕只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