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老家的那一天,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老家的屋子十分破旧,没有令人心安的钢筋铁骨,暗红的砖块露在外面,屋内的墙壁和地面也坑坑洼洼的,连屋顶也是粗糙的杨树主梁上铺着一层层的稻草,透着一股股陈旧的气息。
我睡在正屋,棉被阻挡住了寒冷的空气,而身下潮湿冰冷的稻草哪怕隔着床单也那样清晰的传达过来——在老家,稻草是很实用的。在一天的奔波后,本来十分不适应的我也渐渐睡去。
夜半,或许是浅眠,或许是寒冷,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五感同时开放,我的视觉却陷入了窒息般的感觉——太黑了。周围没有一丝光,黑暗像颜料泼洒在我面前,遮住我的视线,压迫下来。我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妄图逃离这种我从未遇到的感觉,暗暗思索这是几时了。
“铛——”也不知道是一点,还是几点半,我终于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渐渐适应这纯粹的黑暗,犹豫着把手伸到我眼前,什么也看不到,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清醒起来,不畏寒冷般鼓起勇气摸索着打开了唯一的一扇小窗——
“吱呀——”厚重的木窗被打开了,窗外银白色的月光被瘦弱的香椿树割破,射进屋子里来,打在堆满杂物的坡脚木桌上。被惊起的尘埃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渲染着这唯一的光。
在短暂但绝对的黑暗之后,这方冷清的月光仿佛救世的圣光,支离破碎的射进窗,反射向每一个角落,并不那么耀眼,但终于不再是极致的黑。我默默臣服于月光,痴迷的注视着这束光。“铛——铛——铛——”不知不觉间,古老的钟摆敲响了,三点了。
在城市里,天空被高楼割破,在快节奏的生活中看一眼窗外都难得,更别说这一眼正好看见微微泛黄且斑驳的月亮,注意灯火阑珊间的月光呢?在寒冷的初春,守着这束颇有存在感的月光静坐半小时,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陌生,但又有着阵阵的,莫名的欢喜。
后来,我总是想回老家,总想与月光再来一次“花前树下”的幽会。但越来越忙,越来越累,忙里偷闲伸长了脖子却发现月亮永远被前一排楼挡着,在老家时,也再也无法“半夜梦中惊坐起,笑看月光何出来”了。曾经的我终于不见了,曾经的月光终于再也不见了。
今年夏天,新农村建设,老家盖起了小高层。七月时,全村的人都去新小区工地上,我家古稀的老奶奶独自一人坐在老宅的正屋里。八月时,我只能看见那个崭新的小区和大片早已退平的黄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