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路上驶着,两旁的树向后跑去。
大片大片的玉米伸着油亮的叶子,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就这样铺展开,高高的,成了一副画。天边已出现一道金色的线,霞色寸寸浸染,飞鸟逐着蜻蜓掠过天空。从车窗吹进来的风并不凉爽可十分舒服。若是能一直在这样的路上走下去,倒不错。
这时还是集市的末尾,零星几个摊贩还守在路边,卖水果。整车的西瓜,剩一大半的桃子,蔫蔫的青菜被夕阳掠夺走最后一丝生气。
商场广播着打折广告,所有的售货员念出来都是这种味道,平板,机械,烦。
我已经有两三年没进过这家店了,屋里的味道勾起熟悉的回忆。这小屋狭小闭塞,只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屋里挂着、堆着各色布料,一股纺织品的味道还混着机油味儿,讲真,我一直不喜欢这种味道,黏糊糊的叫人不舒服。空调的冷气搅着锅中蒸腾的热气,一阵一阵打在脸上,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小铁锅裹着一层厚厚的油,黑漆漆油乎乎的,咕噜咕噜地好香,是炖菜。这间小屋我曾经常来的,是个裁缝铺子。
店主是个老太婆,长得挺富态,该有六七十了,这还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一直觉得她才五十岁。她拿着米尺在我身上比比画画,那把尺子估计年纪比我还大,红色标线都快磨没了。母亲在和她闲聊,我坐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屋子的全部构造。
角落里有个女人在踏缝纫机,她是老太婆的女儿还是儿媳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也不曾问过,毕竟只是认识的陌生人。我在这儿做了十几年衣服,这家人的样子好像一直没变过,老太太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头发白得很漂亮,那个踏缝纫机的女人一直像是三十来岁,也不怎么开口,老太婆说她就记着,做着,不多张口。有时也能看见老太婆的丈夫和小孙女,她丈夫是个残疾。
其实平心而论,她们的手艺确实不算好,衣服式样十分简单,料子定了,做个长的短的,也就那样了。汗衫,单裤都是最简单的样式。不过到没人计较这个,毕竟看不上的是从不会踏进这里的,而来的也无非就做件供家里穿的衣服,像我。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就来过这里,或许是年纪还小,那时还不觉得这屋子是如此狭小逼仄,又或是这屋子确实是改变了。
这间小屋似乎还保留着古旧的东西,在镇子中心,最喧闹的地方,一座矮矮的平房与外面的繁华相隔。
院中央一棵歪歪扭扭的丑树,叫嚣着天空。院里黑漆漆的很乱,她们是裁缝,冬天还卖煤。
走出来时天已黑了,迎面的热浪催人回家,各家各户的灯点起来,商场和各种铺子门前闪着炫彩的光。街上的小摊更少了,卖手抓饼的胖女人停下车,有下班的人聚过来,小灯被点亮了,食客们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金色。一旁卖西瓜的男人关了喇叭,低头看着手机,他什么时候回家呢?
公交车停在超市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出,分散在十字路口。
呐,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