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来得猝不及防,细碎的雪沫子打着旋儿飘在风里,粘在窗玻璃上凝成薄薄的雾,果真迷离。与此同时,它也落在了五教楼下那丛月季上……
我循着大多数人的眼光,透过那层雾气向月季望去——往日里油亮的叶片覆了一层莹白的雪粒,绿得发亮;细长的枝桠被风雪压得微微弯下,却偏有一朵玫红的月季,在这一片素白与深绿间孤挺而立。花瓣边缘被雪粒沁得泛着冷意,卷翘的瓣儿却依旧舒展,像被冻红了脸颊仍扬着下巴的少女,指尖还倔强地勾着一缕艳色。另一朵花苞藏在叶间,粉粉的瓣儿裹得紧实,似是攒着浑身的力气,要在这凛冽的风雪里,挣出更热烈的红。这月季生得野!春抽芽,夏盛放,秋不落,竟连冬雪也压不住它的筋骨,反倒让那点红,在料峭的冷意里扎得人眼热。
寒风里,这株雪月季裹着一身素白静静盛放。恍惚间,奶奶温和的笑脸竟与这花影重叠在了一起。
奶奶的一生,就像这株月季,总在生活的风雪里开得执拗。她生在苦日子里,十几岁就踩着晨露扛着锄头下地,手掌被磨出一层又一层厚茧,却能把家里那几分菜园地打理得比旁人的都茂盛。奶奶有三个儿子,印象中,她就像一个转不停的陀螺,在生计与家庭中奔波。她白天在厂子里不停歇的干活;晚上又处理着家里芝麻般的琐事。可她的脊背,硬是挺得笔直,像那株被风雨捶打却绝不弯折的雪月季。
奶奶爱花,小院里除了四季的菜,就是月季了。她总说这花泼辣,不用娇惯也能开得旺。暮春时,她会搬个小马扎坐在花丛边,用磨得光滑的剪刀小心剪去残枝,指尖拂过花瓣的样子,柔得像对待襁褓里的孩子。她还会把开得最好的月季剪下来,插在堂屋的瓶子里,用清凌凌的水养着,能开上好些天。“日子再难,也得有朵花看。”她常这么说,说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弯成月牙,映着瓶里的月季,那眉眼间的温柔,竟比花还要动人几分。
如今教学楼下的月季依旧艳着,我透过这月季,看到了远在家乡的奶奶——纵然岁月在她脸上刻满沟壑,她的头发也染上了霜白,可她骨子里的那份要强与温柔,就如这风雪中的花,永远鲜活地绽放着,在我心里,开成了永不凋零的春天!
那雪枝上的艳骨,我将永远珍藏着。